夏天到了，提起蚊子，不少人恨得咬牙切齿。

　　酷热难耐之时，蚊子嗡嗡吵个不停，还狠狠地吸人几口血，狡猾地逃走。被它叮过的地方会奇痒无比，而且越挠越痒，令人抓狂！即便科技发达如今，对小小的蚊子人们依然无奈，更别说古人了。

　　最早记载蚊子烦人的，是春秋时期的庄子：“蚊虻噆肤，则通昔不寐矣。”就是说，他被蚊子咬得彻夜难眠。而周王室就有办法来对付蚊子，设立专职人员负责驱蚊。据《周礼》记载：“翦氏掌除蠹物，以攻禜攻之。以莽草熏之，凡庶蛊之事。”这个翦氏专司为周王室驱蚊虫，王室的人们自然就可以安心睡大觉了，只是苦了翦氏。

　　在唐代诗人的笔下，蚊子生动活泼、呼之欲出。唐吴融在《蚊子》一诗写道：“天下有蚊子，候夜噆人肤。平望有蚊子，白昼来相屠。不避风与雨，群飞出菰蒲。扰扰蔽天黑，雷然随舢舻。利嘴入人肉，微形红且濡。振蓬亦不惧，至死贪膏腴。舟人敢停棹，陆者亦疾趋。南北百余里，畏之如虎驱。”如不是被蚊子百般缠扰，怎么能把蚊子写得这么鲜活？

　　曾经被贬到南方的唐代大诗人刘禹锡，切身体验了南方蚊子的威力，即便奉诏返回都城长安了，依然没有忘记一夜夜的血腥骚扰，他在《聚蚊谣》曰：“沉沉夏夜兰堂开，飞蚊伺暗声如雷。嘈然欻起初骇听，殷殷若自南山来。喧腾鼓舞喜昏黑，昧者不分听者惑。露花滴沥月上天，利觜迎人看不得。我躯七尺尔如芒，我孤尔众能我伤。天生有时不可遏，为尔设幄潜匡床。清商一来秋日晓，羞尔微形饲丹鸟。”刘禹锡饱尝蚊子的“伺候”，将蚊子痛骂一顿也算是解气；他更愿秋天一到，蚊子都被鸟吃掉，“清商一来秋日晓，羞尔微形饲丹鸟”。

　　唐诗人孟郊的《斥蚊》，更是写出了他“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境界：“五月中夜息，饥蚊尚营营，但将膏血求，岂觉生命轻。颈已宁自愧，饮人以偷生，愿为天下幮，一使夜景清。”自己被蚊子欺负也就罢了，想到天下人都被蚊子折磨，孟郊就不乐意了，发誓“愿为天下幮，一使夜景清”。那时虽已有了蚊帐，不过是稀缺资源，平民之家买不起。唐诗人皮日休的《蚊子》写道：“隐隐聚若雷，噆肤不知足。皇天若不平，微物教食肉。贫士无绛纱，忍苦卧茅屋。何事觅膏腴，腹无太仓粟。”夏夜炎炎，没钱买蚊帐的贫穷百姓，只能忍受群蚊的骚扰攻击。五代南唐时期诗人杨銮买不起蚊帐，就以开放的姿态迎接蚊子的“饱餐”：“白日苍蝇满饭盘，夜间蚊子又成团。每到夜深人静后，定来头上咬杨銮。”反正蚊子每夜都要来骚扰，就伸头任其叮咬吧，其豁达洒脱跃然纸上。宋代范仲淹《咏蚊》一诗，把蚊子吸血前后的状态描绘得更是形象：“饱去樱桃重，饥来柳絮轻。但知离此去，不用问前程。”

　　面对蚊子的骚扰和叮咬，人们不可能不作为，逐渐发明了许多驱蚊的药物。据宋《格物粗谈》记载：“端午时，收贮浮萍，阴干，加雄黄，作纸缠香，烧之，能祛蚊虫。”这里记载的应该是较早的蚊香了。南宋大诗人陆游在《熏蚊效宛陵先生体》中写道：“泽国故多蚊，乘夜吁可怪。举扇不能却，燔艾取一快。”用扇子赶不走蚊子，燃起艾草，果然奏效。

　　明代诗人苏仲，提起蚊子咬牙切齿，一夜搏斗后，写下《嘲蚊》：“生长污渠野水滨，转侵人境漫缤纷。劳劳用尽如针嘴，扰扰无过半粟身。闷杀终宵挥扇客，何辜千载露筋人。纵饶饱吮腥腥血，万死西风有几旬。”明代制作蚊香技术大大提高，方孝孺《蚊对》记载：“童子拔蒿束之，置火于端，其烟勃郁，左麾右旋，绕床数匝，逐蚊出门。”蒿草燃烧后也可以驱蚊，就地取材，方便快捷。

　　在蒿草、艾叶、浮萍稀缺之地，人们更是想尽办法研制灭蚊的方法。据明谭贞默《谭子雕虫》记载：“蚊性恶烟，旧云，以艾熏之则溃。然艾不易得，俗乃以鳗、鳝、鳖等骨为药，纸裹长三四尺，竟夕熏之。”如此操作，着实令人敬佩，这也是逼出来的绝招。

　　清代诗人单斗南被蚊子咬得半死，恨不得一巴掌就拍死几个蚊子来：“性命博膏血，人间尔最寓。嗜肤凭利喙，反掌陨微躯。”作家蒲松龄在创作《聊斋志异》的漫漫长夜，苦于蚊子袭击，以切肤之痛写下《驱蚊歌》：“夏蚊长喙毒于蝇，薄暮暗室如雷轰。揺身鼓翼呼其朋，翩然来集声嘤嘤。衾覆半体啮股肱，皮肉坟起爬枨枨……炉中苍术杂烟荆，垃杂烧之烟飞腾……安得蝙蝠满天飞，一除毒族安群珉。”蒲松龄不仅提倡火攻熏蚊子，还建议利用蚊子的天敌蝙蝠来除蚊。

　　大多数人对蚊子恨之入骨，可有一位大作家，无奈之时，竟然对千人烦万人骂的蚊子颇为欣赏。清代文学家沈复在《浮生六记·闲情记趣》中感悟道：“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于空中，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之冲烟而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为之怡然称快。”这也许是遭蚊虐千百遍之后，最无奈最无助的自嘲吧。

-----2024年06月29日《西安晚报》第6版文化周刊 文化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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