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兔子[雨街]
(2023-10-11 21:52:48)|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兔子,在农村人眼里有些妖。
听老人们讲,每当月圆之时,兔子会站在明晃晃的十字路口,抬起前腿拜月亮,得了月亮灵气的兔子就会成兔子精。
我们村南面有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右侧是一大片坟场。大约有两次月圆时分,我曾一个人跑到十字路口不远处看是否有兔子在那里。
虽然人们经常说兔子,包括月亮里嫦娥抱着的那只兔子,但真正见到兔子的机会并不多。即使见到,多是从一片草丛中猛然蹿出的野兔。
看到最多是兔子的足迹,那是冬天,一望无际的雪地上总会有一行行足迹通向远方,不知道那足迹从何而起,也不知道从何而止。也曾沿那足迹寻去,但什么也没寻到。连兔子的洞口也没找到过。
寻找那些兔子洞,我总有一个渴望,希望能把兔子堵在洞里,最好有小兔子,那样我就可以把小兔子抱回家去养了。
我们村在当地算是大村,有三四百户人家吧,但从村东数到村西,我想不起有谁家养过兔子。
如此说来,我应该说是我们村养兔第一人了。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哪一天更记不得了。那天,在异地上班的父亲给我带回一对小兔子,我们叫它小灰兔。
父亲让我挖一个兔子窝,窝深约一米多吧,再开出一条从洞底通到外面的通道,通道要用砖砌上,打开通道,兔子便可从通道跑出来,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活动。它跳起来在空中转体,家人见后就呵呵笑说:“兔子撒欢呢!”
家兔是不怕人的,它特别爱往人前凑。有时我坐在屋门的台阶上看书,它一蹦一蹦跑过来,静静地看着我。我把书放到膝盖上,看它的鼻子就向外一鼓一鼓的,就想它一定是在告诉我什么吧。
有趣的是,我还让兔子给我抓痒。有一段时间,肚子上长了几个小疙瘩,有点痒,我就抓过一只小兔子,它的腿就不停地向后蹬,我把它的后腿放在痒处,感觉比自己抓痒舒服多了。
见状,姥姥就笑我会玩,说:“小兔子这样还行,要是大兔子,那一蹬劲可大了,非把你的肚子蹬坏不可。”
大约养兔子两个多月吧,突然下了一场大雨,那天晚上我要下床解手,点上灯一看,床下的鞋子都漂起来了,像小船一样,在水里打转。
“进水了!”我猛地叫起来,妈妈也醒了,急忙叫醒姥姥、姐姐和妹妹,全家都赶紧穿衣服。姥姥说这房子不能住了,赶紧跑!
我们村是迁建村,家里住的是临时的周转房。周转房是用土坯干垒的,水一泡,下面早软了。我们刚逃出家门,房子就塌在了地上。
外面雨正大,天又黑,好在过了街道就有亲戚。他家是新砖房,此时本能地向他家跑,在风雨中敲开他家的大门去借宿。
第二天,天放亮了,我想起窝里的兔子,忙踩着一路的泥水奔回去,等我打开兔子窝上的盖,发现里面已经灌满了水,一个兔子漂在上面,另一个沉底了。当时我就后悔,兔子窝为什么盖上盖?如果不盖上,它也能保住自己的命呀!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是我害死了它们。
大约过了半年,我家从河的北面,搬过了河的南面。村子里很多人家养了兔子,我却不肯再养。虽然,我那么喜欢兔子。
大概又过了五六年吧,我中午放学回家,发现我家的树丛里有一只小白兔子在里面躲藏,我挺好奇,直到晚上它也没走。我爬上房顶子高喊:“谁家丢兔子了?”可始终没人应答。
后来我想把这只兔子赶走,我想它只要一出家门,也许会想起自己的家,但它在院子里逃来逃去,就是不肯出家门。后来我追累了,坐在院里的树桩上喘气,它却跑到我的脚边,用前爪搔我的鞋子。
我抱起它来,才发现它的腿上长了一片片的厚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还以为是它的腿上沾了泥呢,姥姥走过来,看了看说:“长兔斑了,这兔子病了。这病会传染的。”姥姥说,得往兔斑上面抹香油,还不能让它住潮湿的地方。
当时,我们家有三间北房,两间东房,两间南房。我再也不会在院子里给兔子挖洞了。南房堆有柴草,有时它会钻到里面去,想弄出它来,特别难。
兔子不像狗,狗一叫就会跑过来,兔子却不同,你越追它,它逃得越快。
兔子喜欢吃嫩草,兔子嗅觉特别灵,每当我为它拔来青草,扔到院子里,它就会从藏身处跑出来。看它不紧不慢地从屋门里蹦出来,我想到狗会追着食物跟着我跑,我也像逗狗一样逗兔子,先把草送到它的嘴边,它刚想吃,我就把草向后挪一下,后来我拿着那草在院子里跑,那兔子就满院子追着我跑。
兔子跑动得多了,身体也壮,兔斑也渐渐好了。我为它找食物的热情就更高了。如爬到榆树上去折榆树枝,到菜园里找掉到地上的西红柿,我想,我养的兔子可能是全村吃得最丰富的了。
大约到了这年八月份吧,母亲要到外地工作,我们全家要离开村庄。鸡卖了,不用的家具也送了亲戚。这只兔子怎么办呀?送人,这么肥的兔子,送出去肯定让人吃掉,我舍不得,自己家吃,想也不会想的。
我把它装在纸箱子里,想把它送到大田去,大田里食物正多,它不会饿着。我骑着自行车走了很远,从一条河来到另一条河边,河岸的青草正密,岸上的玉米也抽穗了,我把箱子打开,它一出箱子就向草丛跑去,藏在一片草丛里一动不动。
我骑上车子往回走,谁知它竟追上来,我只好越骑越快,它也是越追越快。我在附近的路上转着圈子,后来趁转弯之际,藏到了一片高粱地里。只见它蹲在路中央,直到远处传来汽车声,也许是受到了惊吓,才跑开。我又重新骑上自行车,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去路,泪水便一滴滴淌下来。
(作者单位:河北经济日报)
-------2023年10月11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文心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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