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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笔记》第二册(35上)

(2021-02-25 02:0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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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锺书

钱锺书手稿集

中文笔记

分类: 中文笔记

《新涼夜坐》[1] 

“流螢隱竹淡收芒,雨後宵涼氣蘊霜。細訴秋心蟲語砌,冥傳風態葉飄廊。相看不厭偏無月,且住為佳豈是鄉。如缶如瓜渾未識,數星飛落忽迷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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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燕謀談即示》[2] 

“東坡之短處,不學頗自有。須吞三尺喙,勿過三蕉酒。未以酒為名,反因口得咎。罪我豈無詞,遭罵人恐後。安知衍與駢,談天方啟口。自鄶夫何譏,載車而量斗。汪汪徐孺子,吞雲夢八九。聞我發狂言,一粲頷以首。若海生微瀾,百川已盡受。顧謂我談豪,得愛自忘醜。談圃待吾友,定得成趣否?木義稍能鋸,鐘聲亦任扣。笑指墜天花,落葉時穿牖。”

“蓮裳語白香,聞子談甘死[3] 。令人不惜命,舌妙有如此。乃知口戕口,下策方罵詈。利口未嘗誅,大武戈原止。兹事吾不為,愛子忍害子。小言而詹詹,高論天尺咫。清談撒園荽,險語臨深水。萬言我萬當,君惟一默耳。太室尚麈談,君名虛相似。養生得一印,要知無死理。譬食烏梅人,寧畏散瘟使。速為治茗椀,沃我方有俟。舌本會生蓮,心花亦發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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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眉公《岩棲幽事》[4] 

“李之彥云:‘嘗玩“錢”字旁,上著一“戈”字,下著一“戈”字,真殺人之物,而人不悟也。’然則而兩戈爭貝,豈非‘賤’乎!”按汪三儂《贅人自述》中說“錢”半本此[5] 

“讀史耐訛字,正如登山耐歹路,踏雪耐危橋,閒居耐俗漢,看花耐惡酒,此方得力。”校書能闕疑者,其生平口無誑語,可知也。

“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參觀《紅樓夢》妙玉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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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陽警玄禪師典客偈曰[6] :“一兔橫身當古路,蒼鷹才見便生擒,後來獵犬無靈性,空向枯樁舊處尋。”豈惟參禪!凡詩文書畫,皆有“獅子獨求,不求伴侶”之意[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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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城仙館詩鈔》[8] 

藻繪富麗,氣機流轉。然而望之金膏水碧,按之土飯陳羹。塗澤專事鮮明,情意全不真切。體多為歌行、七律,境不過懷古、香奩。一涉眼前景物,則失所據依。懷古既無幽情,香奩不免俗套。千篇一律,肥膩可厭。唯卷七《出塞》諸詩,力為蒼渾,雖未脫脂粉結習,高亮華贍,絕好明人唐詩。七言絕句尚偶有清隽者。集中屢稱楊芸蕊淵之才,蓋荔裳女也。卷六有詠西洋《鸚鵡地圖》,卷七有詠西洋鬧鐘題曰《夜聞警鐘》

【“世上女兒休更乞,誤人從古是聰明。”《七夕》

【“一彎眉月不知處,半是青天半是雲。”《夏日雜詩》

【“老樹留鴉宿。”《可莊題壁》

【“生來愛識團圞字,怕說迴船過斷橋。”《湖船贈蘭箴校書》

【“羨爾一雙鸜鵒眼,當年飽看玉人來。”《顧橫波梅花硯》



[1]《中文筆記》第二冊 246 頁眉。《槐聚詩存》此首繫於 1940 年,詩題作《山齋涼夜》,“流”作“孤”,“芒”作“光”,“偏無”作“無多”,“是”作“有”,“定有欃槍吾”作“如缶如瓜渾”,“得”作“知”。

[2]《中文筆記》第二冊 246-8 頁眉。此二首《槐聚詩存》未收。

[3] 舒夢蘭《天香全集》卷五《遊山日記》八月己未:“蓮裳比戲語蘭雪:‘與舒白香談,可以令人死。’”

[4]《中文筆記》第二冊 249 頁眉。

[5]《三儂贅人廣自序》。

[6]《中文筆記》第二冊 249 頁眉。“警玄”原脫“警”字。

[7] 陳繼儒《芙蓉莊詩序》:“如獅獨求(他本如《眉公先生晚香堂小品》等則作行),不求伴侶。”

[8]《中文筆記》第二冊 252-3 頁。 171 頁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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