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中文笔记》第二册(17)
(2020-10-20 23: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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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萊先生詩集》[1] ，余於《起居注》卷十五已詳評之，而舉其複語矣。其詩瘦不露骨，不類山谷之奧險衍博，平直中含新秀。五律大方，有唐調。五排甚多。七古好立喻，稍學東坡，然不如五古之凝鍊。方虛谷謂呂“克肖後山，棄所學，學雙井”。今觀其詩，尚能自具面目，要為於門戶中卓有樹立者矣。
“屋頭日在轉花影，水面風來散縠文。”
“雪盡寒仍在，園荒春欲歸。”
“晚風號古木，高岸束黄流。”
“密樹隱殘花。”
“小樹留春放晚花。”
“春風未雌雄，尊酒自賢聖。”
“腕中有萬斛力，胷次乃千頃陂。”（《奉懷張文潛》
“寒流未解凍，雪意欲妨春。”
“春色不自惜，曉寒摧折之。殘花带雨去，薄酒信風吹。”
“千花老無蹤，眾草來可喜”；“禽聲甚可人，亦似相汝爾。”（《小園即事》）
“漫隨長鋏歸，甘作短檠棄。”
“君能探虎穴，不但鬚可捋。”
＊《喜章仲孚朝奉見過》曰：“丁寧入漢魏，委曲上唐虞。”自註：“山谷論作詩法自舜、臯陶、《賡歌》及《五子之歌》以下，皆當精考。故予論詩，必斷自唐虞以下”云。然則“一祖三宗”之謂何矣？【《陵陽室中語》記居仁自言《圖》為少時戲作，並謂切勿示人。】【＊《竹莊詩話》卷一引居仁《與曾吉甫帖》云：“《楚詞》、杜、黃，固法度所在，然不若遍考精取，悉為吾用，則姿態橫出，不窘一律。如東坡、太白詩，雖規摹廣大，學者難依，然讀之使人敢道，亦一助也。”】
《潘邠老嘗得詩云滿城風雨近重陽文章之妙至此極矣後託謝無逸綴成》。
“少留明月作中秋。”
“斷雲西南來，好風東北去。翩然兩無心，空中忽相遇。”
“書來每恨日月晚，書去還憂道里長。”（《得揚州書》）
“狂風掃毒暑，落月伴疎星。”
《送王坦夫》云：“即是谿堂句中眼。”坦夫故從谿堂先生謝無逸學，無逸《送吳君》詩云：“問我句中眼。”按“句眼”之說，此已有之，在方桐江前。
“短檠仍有味，高枕自無緣。”
“殘葉入簾收薄暑，破窗留月漏微明。”
“樹移午影重簾静，門閉春風十日閒。”
“夕陽歛殘照，草木過寒雨。”
“車如流水馬如龍，不如還家行御風。”
“往事高低半枕夢，故人南北數行書。”
“紆餘風過水，宛轉蟲注木。文”
“烏雲銜日日不出，驟雨飄風吼三日。扁舟寸步不得行，坐歎輕鷗如箭疾。”
“兒女不知來避地，強言風物勝江南。《連州陽山歸路》三絕之二”
“長空新過雨，尚覺星斗溼。”
“悶有書遮眼，閑須笏拄頤。”
“論詩再到新刪後，讀易仍窺未畫前。”
【“好詩政似佳風月，會賞能知已不凡。”】
東萊遭冦避亂路由，與簡齋太半相同，正可參觀。有《聞席大光陳去非至作詩迎之》一律，席大光屢見簡齋詩中，洪容齋《夷堅志》亦載其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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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慶餘詩集》[2] ：
皆五、七言近體。五律尚秀貼，亦無精警。七律支嫩不成語。舍《宮詞》所謂“鸚鵡前頭不敢言”、《近試上張籍水部》所謂“畫眉深淺入時無”二絕，皆不足觀。《過孟浩然舊居》云：“平生誰見重，應只是王維。”
【《雲溪友議》、《全唐詩話》謂朱得句律於張籍，殆以其《近試》一絕而言，實則張詩最擅樂府，朱全為今體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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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氷崖詩集拾遺》[3] ：
注李白詩士贇之父也，與謝疊山善，有謝《跋》。其詩亦沿江西之習。七古較有詞采氣勢，參之飛卿、長吉，不為枯硬。近體則猙獰粗獷。惟宋亡後感懷故國，尚有一、二語可采，如“疑從馬革無還璧，忽得蠅頭似串珠”、“物我境空鷄已木，功名夢斷鹿猶蕉”。有《讀文山遺詩》一首。《和寄羅澗谷韵》一首云：“東南文物古遺餘，不料冠紳忽棄如。門外逢人作胡跪，官中投牒見番書”云云，不啻為今日發。七古《秋胡婦歌‧序》謂“類世之妬婦”，與楊升厂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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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霍先生少著驚才比相見乃云二十年不為詩強之出數篇則又大妙疊除夕韵贈之》[4] ：“達夫五十作詩人，況復才華子建親。嚴衛真看同好女全謝山《文說‧二》謂善為文者，‘衛之如處女，養之如嬰兒’，深藏端識有奇珍。峯巒特起雲生夏，紈縠文成水在春。戴笠相逢忍輕負，互期掉臂出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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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霍先生步韵贈詩又答》[5] ：“名輩當時得幾人，別裁風雅子能親。已同蜜釀千花熟，豈作樓粧七寶珍。贈什小兒欣獲餅，溫言寒谷欲回春。誰云詩到蘇黃盡，不識旌旗待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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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書一年來所賦詩後》[6]：“憔悴行吟又及春，留詩天意稍能申。眼枯望治將餘骨，胆大為文欲過身。深抱千端探示世，古靈百代下窺人。一編酒脯聊思祭，無補終年苦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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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謀不欲以和詩附刻余原唱後來詩諍之典切可喜有云敢云我語勝黃語不學嚴詩附杜詩余不為動即效其體答之》[7] ：“牽連姓字世方知，摯語西溟劇可思見《茶餘客話》。[8] 敢使附庸為小國，方驚撼盪出偏師。譏任入閣何來此，看竟升堂某在斯。意學袁韓同列傳，例追嚴杜合編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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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聞爆竹》[9] ：“劃然勁響决高空，直上穿雲若引弓。此是聲中徐偃箭，仗渠一發破天聾。”
“洗耳難聞嫋嫋歌，窮山唯有此聲多。了知一響無餘韵，今夜能教喚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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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淵寄示去年在滇所作中秋詩用韵酬之》[10] ：“入春三月快初晴，又遣微吟雜雨聲。壓屋天沉卑可問，蕩胸愁亂莽無名。舊遊覓夢高低枕，新計攤書長短檠。拈出山城孤館句，應知類我此時情。”
【鍾伯敬《八月初六夜小集》：“睡起理殘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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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坐》[11] ：“吟風叢竹有清音，如訴昏燈掩抑心。將欲夢誰今夜永，猶能囚我萬山深。詩飛忽去生須捉，念遠何來渺莫尋。便付酣眠容鼠嚙，獨醒自古最難任。”
[1] 《中文筆記》第二冊121頁。
[2] 《中文筆記》第二冊122頁。
[3]
[4]同上。目錄標為“錢鍾書詩七首”。此詩刊於《國師季刊》第六期（1940年2月），題作《宗霍先生少著驚才比相見乃云二十年不為詩強之出數篇以兩宋之格調用六朝之字法此散原真得力處俗人所不知也用前韻贈一首》，《槐聚詩存》未收。馬宗霍
[5] 《中文筆記》第二冊123頁。此詩刊於《國師季刊》第六期（1940年2月），題作《疊前韻更答宗霍先生》，“欣”字作“如”，《槐聚詩存》未收。參觀解志熙《“默存”仍自有風骨──錢鍾書在上海淪陷時期的舊體詩考釋》（《文學評論》2014年第4期）。
[6] 《中文筆記》第二冊123頁。此詩《槐聚詩存》未收。
[7] 同上。
[8] 《茶餘客話》卷十一：“查夏重、姜西溟、唐東江、湯西崖、宮恕堂、史蕉飲在輦下為文酒之會，嘗謂：‘吾輩將來人各有集，傳不傳未可知。惟彼此牽綴姓氏於集中，百年以後，一人傳而皆傳矣。’”
[9] 《中文筆記》第二冊123-4頁。此二首《槐聚詩存》未收。
[10] 《中文筆記》第二冊124頁。鏡淵即先生堂妹夫許景淵
[11] 《中文筆記》第二冊124頁。此詩刊於《國師季刊》第六期（1940年2月），“猶能”作“偏教”。後收入《槐聚詩存》，繫於1940年。“猶能”仍作“偏教”，頸聯作“詩飛忽去生須捉，鑷白多方老漸侵”。參觀解志熙《“默存”仍自有風骨──錢鍾書在上海淪陷時期的舊體詩考釋》（《文學評論》201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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