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笔记》第二册(18)
(2020-10-27 23: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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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堅志支丁》卷六[1] :劉過遇妖。
卷九:陳靖寶事,即《水滸》李逵遭羅真人弄,為府尹執縛下獄事。
《支戊》卷四:“張循王以銀千兩鎔為一毬,目為沒奈何。”
《三志己》卷六:“王仲言有女,為父母憐愛,而所以惱其父者非一,因戲目之為‘摩耶夫人’。”
《志補》卷一:“南城小吏謝某,事父孝。父且死,持其手泣曰:‘我無以報,死後為爾子。’”
《志補》卷二:“長沙一妓酷好秦少游樂府。少游坐鈎黨南遷,與之暱。少游客死於藤,妓衰服赴其喪,一慟而絕。李次山為作〈義倡傳〉。”
卷六:地獄中有“細類”、“輕故”二獄,許彥周兄嘗見之。
卷八“吳約知縣”、“李將仕”二則,即《今古奇觀》趙院君送黃柑所本,情事委瑣,無不相同。“真珠族姬”一事亦見《奇觀》。
卷十三:東坡黃白術。
卷十五:南安有窮神,張九成遭之。
按《夷堅志》全部須四百二十卷。此為涵芬精校本共百八十卷所傳世者。僅讎勘甚嚴,然往往以不誤為誤,蓋校者文理平常,以意妄測也。趙與時《賓退錄》謂:“洪文敏積三十二編,凡三十一序,各出新意,不相複重,詳撮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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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霍先生金陵所藏圖書稿本皆燬於兵火賦此示之并呈孟丈憲承渠吳中書初六遭亂不可問〉[2] :“一痴出借古曾歎,況此摧薪燼亦寒。遭劫已同秦火例,慰情難作楚弓看。方知錄副名山貯,未抵藏經便腹安。痛絕燎原三月火,豈真雪涕為叢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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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張司業詩集》[3] 。
前有正德時劉成德一〈序〉,皆明人瞽語。有云:“李翶之詩悲而壯”,知其何處見李翶詩也。張詩自以樂府為冠,較樂天含蓄收斂,蓋不以寫實敘事見長者。七絕稍可吟詠,五、七律皆無足觀。七律稍近香山,尤全為牽率酬應之作。張戒《歲寒堂詩話》薄其近體,是也。張雖出韓門,而詩格不似,且與元、白唱酬為多。惟〈城南〉五古,似韓公雅正之作。〈祭退之〉長篇,則一變平常清輕之體,朴硬是韓面目矣。
“牀頭黃金盡,壯士無顏色。〈行路難〉”
“夫死戰場子在腹,妾身雖存如晝燭。〈征婦怨〉”
“浮雲上天雨墮地,暫時會合終離異。我今與子非一身,安得死生不相棄。〈各東西〉”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節婦吟〉”
“山頭松柏半無主,地下白骨多於土。寒食家家送紙錢,鳥鳶作巢銜上樹。人居朝市未解愁,請君暫向北邙遊。〈北邙行〉”
“長因送人處,憶得別家時。”
“洛陽城裏見秋風,欲作歸書意萬重。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秋思〉”
“休唱貞元供奉曲,當時朝士已無多。”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閒平地起波瀾”;“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却有晴。〈竹枝詞〉”
《四庫提要》據〈祭退之〉詩“遺約有修章,令我署其末”云云,以為司業晚歲復明之證[4] 。按〈詠懷〉云:“老去多悲事,非唯見二毛。眼昏書字大,耳重語聲高。”又〈患眼〉云:“三年患眼今年校,免與風光便隔生。昨日韓家後園裏,看花似猶未分明。”更可證矣。
《雲仙雜記》謂籍以杜詩化灰吞之,今觀〈送客遊蜀〉云:“杜家曾向此中住,為到浣花谿水頭。”可見拳拳於少陵矣。
〈祭退之〉一詩甚多軼事。張於韓有知己之感,所謂“略無相知人,黯如霧中行。北遊偶逢公,盛語相稱明”,“公領試士司,首薦到上京”,“公文為時師,我亦有微聲。而後之學者,或號為韓張”云云。韓、張並稱,世所未知。又云:“乃出二侍女,合彈琵琶箏。”不知可是碧桃等否?又云:“魯論未訖注,手跡今微茫”,是許彥周所想象於虛無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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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蓄鬚而若渠書來云剃髮作僧相戲作寄之〉[5] :“藏身人海心俱遠,各居空谷無與儕。跫然不聞足音至,搔頭剃面何為哉?一任猬刺世都笑,竊喜鶖禿君可陪。圓頂知現尊者相,長髯看作老奴猜。薙髮莫如草務盡,藝鬚願比花能栽。鬑鬑勿失羅敷婿,揠助苗長良所該。青青堪媚陸展室,胡竟圖蔓除其荄。休教野火燒便絕,留待他日春風吹。相逢已恐不相識,彼此問客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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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程侍郎遺集》[6] 。賦、詩、詞、古文、駢文共十卷,《粵雅堂叢書》本也。有梅伯言〈序〉,謂其詩“於詞無所窮,其稱情輔意,足以射聲叩景,如高貲者無所志而不就也。丁酉夏,忽見語曰:‘吾庭中樹,鴉數百,夜噪而飛,拔巢去,此何祥也?’”張石洲〈序〉謂其“精神所到,卓絕岸異。必然可傳於後者,則其有韻詩文也。詩初好溫、李,年長學厚,則昌黎、山谷,兼有其勝。又際會清宴,無金革流離之事傷其耳目,故形之篇詠,率排奡妥帖,力健聲宏。而自言曰:‘吾詩險而未夷,能飛揚而不能黯淡’”云云。春海為凌次仲、阮伯元弟子,博觀強誦,於乾、嘉朴學本為專門。有清一代,以學入詩者翁蘇齋。而化學為詩,自然流露奧衍沉博之觀,而不屑屑如蘇齋之以韻語為考訂者,要以春海為第一人。凌仲子乃蘇齋弟子,春海於蘇齋蓋為再傳。學人之詩,淵源固有自來。梅伯言乃桐城詩派,出入山谷、後山間。春海與之遊,同光宋體線索亦尚可求也。
其賦與駢文,皆雅而不麗,古而實澀。好用奇字古文,亦學人之蔽。其散文亦節約錯落,頗碎而促,無舒卷頓挫。祭文皆累累千言,尚動宕可誦。〈祭宋芷灣〉、〈吳蘭雪〉二首尤資談藝之助。〈祭吳文〉有云:“杜、韓難真,漢、魏易假”,乃甘苦心知語【又〈贈譚鐵簫〉云:“獨於西江社,旆以杜韓幟”】。學人作詩,知歧嚮於韓,如無家而歸舍,探驪而得珠,此春海之所發也。其古詩真得韓髓,並非宋體,特偶於韓豪中參以東坡之放、山谷之生耳。揮灑而能厚重,奧創而不詰屈。〈訂交贈鄧湘臯〉詩有云:“我步顏子韻,投足畏荊棘。君乃步我韻,雲棧失其仄”,“雲棧”正堪自道。尤工於模水範山,寫景狀物。然亦時有以文為詩太過者,如〈澹巖〉云:“或者沒字碑中雜元柳,後檢不得遂謂兩先生文未曾有”,〈書劉母田太宜人事〉云:“我正告諸君,曰問太宜人,當以大節先,求之古豪賢,恐無多讓焉。”退之安有此等拖沓句哉!近體詩不甚生峭,多以對仗組織為工。尚囿於嘉、道時風氣,特筆尚健,詞藻亦頗新僻耳。蓋少年結習,刮磨未盡也。【阮芸台《瀛洲筆談》所摘程句,皆可入《吳會英才集》,而此《集》均不見,蓋以少作被刪。梅伯言〈序〉所謂“得名以〈黃蝶〉詩及前見者,俱不復存矣”也。】
“徒以利祿誘,詩禮亦作賊。[7] “
“長牀大被枕資眠,昨夜雨聲殊不惡。[8] “
“但能悅耳斯為快,豈料呼春別有情。〈鳥語〉”
“呼童埽砌僅寸許,不滿力士三茶鐺。乃知蜚廉妄庸耳,虛作倒海傾山聲,孰雄孰雌徒其名[9] 。〈嘲北風〉”
“洞庭九州大,偏吸亦難飽。四水得所向,若子趨厥媼。[10] 〈鳥語〉”
“上取縱得中,不失韓柳行。〈贈王香杜兼呈鄧湘臯〉”
“與若己者處,譬鏡寫我醜。仝上”
“未見兩髀皆脫肉,卻疑左肘屢生楊。[11] ”
〈旅壁有題曰秋蝶夢春花〉。
“夜深翁仲語,聽者一古檜。[17] ”
“奇石無一語,喬松今十圍。[18] ”
“更深月落星難替,春老芝焚蕙亦枯。[19] ”
〈題徐廉峯問詩圖〉十四首,自言“仿遺山〈論詩絕句〉”,皆論唐人[20] 。
“畫裏遊絲難捉搦,夢中佳句半模糊。〈憶春〉”
“交情四十載,一聚償百別。[21] ”
“胸具萬間之廈,才同九州之被。[22] ”
“魚聲在水都成雨,帆影依天欲化雲。[23] ”
[1] 《中文筆記》第二冊124-5頁。
[2]
《中文筆記》第二冊125頁。目錄標為“錢鍾書詩一首”。此詩《槐聚詩存》未收。孟憲承
[3] 《中文筆記》第二冊126頁。
[4] “署”原作“序”。
[5] 《中文筆記》第二冊127頁。目錄標為“錢鍾書詩一首”。此詩刊於《國師季刊》第六期(1940年2月),第二句後有註:“君長國立藝專校遷晉寧。”《槐聚詩存》未收。參觀解志熙〈“默存”仍自有風骨──錢鍾書在上海淪陷時期的舊體詩考釋〉(《文學評論》2014年第4期)。
[6] 《中文筆記》第二冊128-30頁。
[7] 〈訂交詩贈鄧湘臯同年學博〉。
[8] 〈題湘臯哲兄雲渠茂才聽雨山房圖〉。
[9] “孰雄孰雌”原作“孰雌孰雄”。
[10] 〈澧州〉。
[11] 〈詠史仍疊前韻之二〉。
[12] 〈乘迅流賀逆風〉。
[13] 〈山行看花三首之二〉。
[14] 〈小谷黃丈善繪事言湘山之綠勝江南因賦此〉。
[15] 〈復疊前韻答春浦〉。
[16] 〈途中有以姓名不見朝籍為問者作此解嘲〉。
[17] 〈謁明鞏駙馬墓作〉。
[18] 〈漸冉〉。
[19] 〈逝水〉。
[20] “十四”原作“十五”。
[21] 〈送梁芷鄰前輩巡撫粵西之三〉。
[22] 〈藤花唫館記〉。
[23] 〈趙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