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青梅酒[瞿杨生]

(2025-05-16 18:09:00)
分类: 报刊文摘(转)
  五月的雨,总下得突然。

  前一刻还见着日头白晃晃地钉在天上,转眼瓦檐就挂起了水帘子。雨停时,父亲推开堂屋的杉木门,湿漉漉的青石板院坝里,几颗熟过头的梅子摔成了泥,空气里浮着微酸的果香、混着雨后的土腥味。 “今年的梅子够酿两坛酒了。”父亲仰头望着屋檐。青黄的果子挤在枝叶间,把枝条压得低垂,有几颗几乎要蹭到黑瓦。雨水还蓄在叶窝里,风一过,就簌簌地往下坠,在阳光里亮得宛如打碎的琉璃。

  父亲从厢房搬来木梯。那梯子有些年头了,横杠上磨出两道凹痕。他左脚刚踩上第一阶,梯子就发出吱呀声。我伸手扶住梯柱,掌心立刻沾上潮湿的木屑。“不用扶。”父亲说着,右手已经够到最低处的枝桠。他摘梅子有种特别的姿势——拇指和食指捏住果梗轻轻一旋,果子就听话地落进掌心,连蒂上的萼片都完好无损。

  竹篮渐渐铺满一层梅子。有颗特别圆的滚到我脚边,捡起来对着光看,表皮上细密的绒毛仿佛是生在初生婴儿面颊上的。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我偷摘了檐角最青的一颗,咬下去酸得直眯眼。父亲在廊下看着,忽然笑出声,从兜里摸出块冰糖塞进我嘴里。那甜味在舌尖化开时,屋檐上的梅子正巧被风吹落一颗,咚地砸在他洗得发白的解放鞋上。 “够数了。”父亲的声音从梯顶飘下来。他裤管沾着几点树胶,衣襟被枝桠勾开了线头。我接过沉甸甸的竹篮,梅子们挨挨挤挤,散发着带着雨气的酸香。 厨房的土灶台上,早已摆好那两个熟悉的粗陶罐,罐口还留着去年酒液的深琥珀色渍痕。父亲舀来井水,我蹲在红塑料盆前搓洗梅子。水纹晃动着,那些青黄的果实在手心里打转,偶尔相碰,发出熟透的闷响。父亲在窗下给梅子扎孔,锥尖刺破果肉的瞬间,细小的汁液溅到玻璃上,凝作未化的冰糖屑。

  “现在嫌酸,封上三个月就甜了。”父亲把最后一层冰糖压实在陶罐里时突然说道。他忽然用锥柄在罐身轻叩三下,那是祖父传下来的法子——让梅子记得吐尽酸气。暮色透过纱窗格子,落在他的白发上。酒液缓缓漫过梅子时,有几颗固执地浮在表面,恰似某些未完成的念头。我们同时停下手,听见檐角积蓄的雨水滴进搪瓷盆,叮咚作响。

  傍晚又落了雨。父亲站在门框里擦手,毛巾掠过指关节上的老茧。临走时,他往我外套口袋塞了颗梅子,“晒干的,不酸。”我摸到果皮上细密的褶皱,宛若触到了岁月本身。

  雨线渐渐密了。回头望去,父亲的身影淡在蒸腾的水汽里,只有屋檐下的梅枝还在轻轻摇晃。那些未被摘走的青果低垂着,在雨中酝酿着来年的甜。

  我想,这世间的亲情大抵如此。似这五月的梅子,总要经过时光的浸泡,才能褪去最初的酸涩;如这老屋的屋檐,永远以低垂的姿态,默默承接四季的风雨。父亲的爱,从来不在言语里,而在那一颗被悄悄塞进口袋的梅干中,在那年复一年不变的等待里——“记得回来尝酒”。


------2025年05月16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晴

https://xafbapp.xiancn.com/newxawb/pc/html/202505/16/content_270651.html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后一篇:上茶山[赵森]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