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生活原型考证三篇
(2020-05-30 21:50:55)
标签:
史湘云卫若兰王孙公子金麒麟射圃 |
分类: 土默热红学 |
史湘云生活原型考证三篇
第二篇:王孙公子卫若兰考
第三篇:“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文化解析
史湘云创作素材考
土默热
内容提要:
1.
2.
3.
4.
《红楼梦》书中的那个史湘云形象是那么可爱,她性格爽朗,才思敏捷,语言直率,行为活泼,一个“醉眠芍药裀”的娇憨形象,成为几百年来的画家诗人趋之若鹜的创作题材。这么真实可爱的一个人物,她的创作怎么能够没有生活原型呢?不是没有,而是在乾隆年间曹雪芹身边,红学家们找不到她的生活原型。《红楼梦》是康熙年间大文人洪昇创作的,书中史湘云形象的生活原型和故事素材,取之于蕉园诗社的骨干成员、大名鼎鼎的女诗人顾启姬。
据《清代闺阁诗人徵略》载:顾启姬名“顾姒,字启姬,钱塘人。诸生鄂曾室。有《静御堂集》《翠园集》”。另据《诗话》载:“启姬工诗,并精音律。与柴季娴、林亚清、钱云仪、冯又令、张槎云、毛安芳称‘蕉园七子’。结社联吟,诗曾合刻”。
这个顾启姬,乃是清初杭州洪顾黄钱四大家族之一的顾家出身。顾氏家族诗礼传家,尤其是家族中的女子,几乎代代出诗人。她的姑奶奶顾若璞、姑姑顾之琼,与顾启姬和她的姐姐顾长任,一家三代四个奇女子,都是清初著名女诗人,在我国古典文学史上可谓仅见。
《红楼梦》书中把史湘云描写为贾母的娘家孙女,是有真实根据的。书中老祖宗贾母的生活原型,就是著名女诗人顾若璞(笔者在《贾母创作素材考》中有专门考证),顾启姬就是她的弟弟顾若群的孙女。顾若群是一位明朝遗民,易代后摒弃世俗,进入云栖寺修行,法名大殡。《红楼梦》以蕉园姐妹事迹为素材据实创作,书中描写的女儿们,其身份与辈分一丝不乱。
仔细读过《红楼梦》的朋友,可能对书中描写史湘云“咬舌子”的情节记忆深刻,黛玉嘲笑她说话“爱呀厄的”,掷色子喊“幺爱三”。她的原型顾启姬究竟是否说话“咬舌子”,已经无可考究。但她所嫁的丈夫名鄂曾,字幼舆,旧时两口子说话往往称夫君的字,可不整天“爱呀厄的”!书中描写湘云反击嘲笑林黛玉,将来“想林姐夫”,整天要“淌眼抹泪”,也是有事实根据的。林以宁与丈夫钱肇修婚后长期分居,确实作有很多想念丈夫的诗词(详情见笔者《林黛玉创作素材再考》一文)。
顾启姬还有个诗人姐姐顾长任。据《清代闺阁诗人徵略》载:“长任字重楣,号霞笈仙姝,浙江钱塘人。薾云女。征士林以畏室,有《谢庭香咏》《梁案吟》”。另据《正始集》载:“以畏曾举鸿博,未试先卒。重楣为启姬之姊,亚清之嫂。年十二卽能应声作诗,惜早逝未与蕉园诗社”。顾长任是顾启姬的姐姐,林以宁的娘家嫂子,所以顾林二人关系格外密切,与《红楼梦》中史林两女儿关系的描写相同。但《红楼梦》中没有出现顾长任这个角色,是因为她和丈夫均年轻早逝,没有参加过蕉园诗社的缘故。
《红楼梦》书中的史湘云参加海棠诗社时,曾为自己取雅号“枕霞旧友”,如此取号的原因,似乎同顾启姬的姐姐顾长任之别号“霞笈仙姝”有关系。已经去世的姐姐号“霞笈仙姝”,健在的妹妹参加“蕉园诗社”,岂不正应该取号“枕霞旧友”?
姐妹二人的雅号又似乎都来源于顾启姬的姑奶奶,书中贾母原型顾若璞当年曾居住的“卧月轩”和“枕霞阁”。《红楼梦》书中第三十八回脂砚斋批语中曾涉及到这个“枕霞阁”:“看他(指作者)忽用贾母数语,闲闲又补出此书之前,似已有一部十二釵的一般,令人遥忆不能一见。余则将欲补出枕霞阁中十二钗来,岂不又添一部新书”?所谓“枕霞阁中十二钗”,应该就是指“蕉园十二钗”,她们当年经常在顾若璞在“半道春红”的家中吟诗作画。脂砚斋的真实身份是洪昇的妻子黄蕙,曾亲身参加过诗社活动,所以她能有此批。
顾启姬年龄略长于林以宁,应为姐姐,但《红楼梦》中却说史湘云为妹妹,这是为什么呢?请朋友们不要忘记,书中描写林黛玉与史湘云开玩笑时,湘云竟跟着宝玉也喊起“林妹妹”来,好多红学家对此称呼大惑不解,其实这本是她们生活原型的真实关系,作者信笔写来,疏忽了毫不奇怪。
顾启姬确实如《红楼梦》书中描写的史湘云那样,诗才极为敏捷。据《杭郡诗辑》载:启姬在京师时有“花怜昨夜雨,茶忆故山泉”句,甚称于时。故宋牧仲中丞赠鄂幼舆诗云:“闺中有良友,茶忆故山泉。似此惊人句,难为赠妇篇。画眉君暂辍,下榻我相延。赋就滕王阁,灵风促转船”。又幼舆尝与渔洋诸公九日饮宋子昭小园,限蟹字韵,启姬代为诗,末云:“予本淡荡人,读书不求解。尔雅读不熟,蟚蜞误为蟹”。渔洋大惊叹!启姬并精音律,所制词曲,有“一轮月照一双人面”句,亦为渔洋所称。
顾启姬确实如同《红楼梦》中的史湘云,有“英豪阔大”的性格特征。其夫鄂曾在京师久考不中,无缘仕途,夫妻二人凄然南归。途经淮阴时,顾启姬曾赋《满江红·泊淮示夫子》安慰丈夫:“一叶扁舟,轻帆下、停桡古岸。灯火外、几枝疏树,人家隐见。漂母祠前荒草合,韩侯台上寒云断。叹从来此地困英雄,江山惯。穷愁味,君尝遍,人情恶,君休叹。问前村有酒,金钗畀换。举案无辞今日醉,题桥好遂他年愿。听三更,怒浪起中流,鱼龙变”。拔钗换酒,与夫同醉,鲤鱼龙门,劝夫休叹,英豪阔大,于此可见。由此词也不难看出《红楼梦》书中史湘云“云散高唐,水涸湘江”的人生悲剧命运。
附:顾启姬诗词:
《毛安芳挽歌》
忆昔当春时,寿君惭不文。未几闻君丧,奄忽如流云。流云过眼空悲怨,大火西流时倏变。玉楼金屋纲蟏蛸,西风叶落空深院。凄凉宝瑟掩余音,惨淡菱花冷钗钿。尚忆当年对镜人,鸾中鸾死悲娇面。织锦诗成那得闻?墨池寒浸琉璃片。不知何处吊君魂?草白辚青望中见。
《题林亚清画》
梅花竹叶互交加,濡墨淋漓整复斜。忆得昨宵明月下,横拖疎影上窗纱。
《点绛唇·美人影》
灯月模糊,柳烟花雾间庭榭。靓妆初卸。小立珠帘下。似有如无,是也非也。端详罢。纵工图写。可解将他画。
《浣溪纱·花影》
一带斜横窗户幽。亭亭袅袅映香篝。窥人晓镜学梳头。翡翠帘前吹欲散,鸳鸯屏上拂还留。何须解语恁娇柔。
《菩萨蛮·夏日雨窗》
烟云蔼蔼关山隔。潇潇微雨长安陌。风暖燕辞巢。残棋花外敲。
《摊破浣溪纱·月影》
穿过红楼透碧纱。半笼烟柳半笼花。薄命婵娥解人意,太亏他。幽梦几回迷枕畔,故园千里隔天涯。有限残更无限路,莫西斜。
《桃源忆故人·寄姊重楣》
雨馀花外莺声啭。添得离人肠断。回首寂寥庭院。懒把湘帘卷。
《前调》
经年怕睹天边月。做尽凄凉时节。不解离人伤别。倏忽圆还缺。东风昨夜吹鱼帖。半幅新词凄绝。谁道关山隔越。历历灯前说。
《浪淘沙·忆夫子京师》
生怕封银缸。月落昏黄。还钟摇断九回肠。除是日高眠未起,梦到伊行。古渡半斜阳。枫冷蘋香。数声柔橹泛孤航。遥望帝城还不见,依旧钱塘。
《鹊桥仙·客冬幼舆归自京师,今春复游甬上,作此寄怀》
乍拂征鞍,才归故里,忽又驱车去。笔花生就赋离情,偏恁是、离情难吐。往岁燕山,今年甬上,羞杀镜中眉妩。天边牛女较争些,应不似、朝秦暮楚。
《虞美人·题陈素素像》
新妆仿佛疑西子。弱能应如此。除他谁更可同俦。却又多才西子逊风流。披图欲卷迟回久。低唤君知否。如嗔似喜费疑猜。若许来时先築避风台。
《小桃红·询柴季娴病起》
总是长相隔。说甚曾识。有限前期,无边离恨,浓愁如织。望妆楼何处觅伊人,只寒烟堆积。直恁消魂极。却称江淹笔。试问兰闺,春来病起,可还思亿。最难凭鱼雁到而今,故迟迟消息。
《佳人醉》
余与表妹林亚清、同社柴季娴,最称莫逆。早春晤亚清时,曾订春深访季娴于牡丹花下,今花期已届,而人事顿非。余以画眉人远,牢愁困顿,作此志感。
忆别春寒霄。细语叮咛曾记。拟月明花发,轻车同载,聊袂花底。忽地秦楼怨别,却恹恹、往事难重理。而今都已。遥想名花,玉人何处,一样如千里。空凝睇。瑶池春醉,那裹非琼独倚。
《满江红·泊淮慰夫子》
一叶扁舟,轻帆下、停桡古岸。灯火外、几枝疏树,人家隐见。漂母祠边荒草合,韩侯台上寒云断。欢从来、此地困英雄,江山惯,
《凄凉犯·寒析》
何来一片孤音起,霜风迟到帏薄。寒峭灯昏,催添翠被,凄凉胳膊。露天寥廊。伴摩月、征鸿萧索。问双鬟、夜春何处,云在前村落。静听还疑是,乱打窗棂,零星珠雹。终宵达曙,想豪家、重门深输。金屋螺屏,总不共、愁人听着。只惊残、还乡旅梦,早耽阁。
《燕台春·赠薛媛》
水剪明眸,山横浅黛,衣飘一缕轻霞。薄鬓低鬟,不梳高髻堆雅。妆成别是风华。纵宁萝村裹,金谷园中,携来相并,也逊些些。
《念奴娇·战拟幼舆春游湖上》
湖山新霁。渐轻风剪剪,催开桃李。陌上争看,寒食近、都是雕鞍金髻。柳眼舒青,梨花非百,人在桃源裹。连天芳草,望中无限烟翠。
以上见《皋香词》
另附:柴静仪、林以宁与顾启姬酬唱诗词
《送顾启姬北上》(柴静仪)
一片桃花水,盈盈送客舟。春来万杨柳,叶叶是离愁。顾我有途者,逢君意气投。烟虹时染翰,风月几登楼。只合熏香坐,谁堪鼓枻游。燕台一回首,云白古杭州。
《点绛唇·六桥舫集,同林亚清、钱云仪、顾重楣,啟姬、冯又令、李缟明诸闺友》(柴静仪)
堤柳依人,湘帘画舫明湖泛。桃花开遍。共试春衫练。雨丝风片,暗扑游人面。春方半。韶华荏苒。分付莺和燕。
《寄启姬云闲》(林以宁)
泖上浮家小结庐,水轩竹槛称幽居。问人新借簪花帖,教婢闲钞相鹤书。
蚁子避潮缘砚席,蠏奴沿月上阶除。清闺事事堪题咏,刻玉镂冰恐不如。
(原载《土默热红学补》一书,吉林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王孙公子卫若兰考
土默热
卫若兰在《红楼梦》书中并非什么重要人物,但因为他是诗才敏捷的假小子、曾“醉眠芍药裀”的史大姑娘史湘云之夫婿,红学家们都对史湘云的天真可爱形象情有独钟,爱屋及乌,重视研究卫若兰这个有点神秘的人物,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卫若兰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书中正式出面只有一次,就是在第十四回描写秦可卿大出殡时,“那时官客送殡的......余者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王孙公子,不可枚数。”由此可知卫若兰的家世是个“王孙公子”。
卫若兰是史湘云待嫁的夫婿。《红楼梦》第三十一回,王夫人说史湘云“前日有人来相看,眼看有婆婆家了。”第三十二回袭人当面道喜:“大姑娘,听见前儿你大喜了”,“史湘云红了脸,吃茶不答”,说明史湘云的亲事已定下。联系到太虚幻境史湘云的判词:“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可知卫若兰其人很出色,是个“才貌仙郎”。
卫若兰在《红楼梦》八十回以后的故事中,曾有“射圃”活动。第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写史湘云拾到宝玉丢失的金麒麟,庚辰本回末总评曰:“后数十回若兰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纲伏于此回中,所谓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第二十六回也有一段畸笏叟眉批云:“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无稿,叹叹”。无疑脂砚斋和畸笏叟都曾亲眼见过原著中卫若兰佩带金麒麟“射圃”的故事情节。
《红楼梦》书中涉及卫若兰的描写,就是以上三条线索,即史湘云夫婿是个“才貌仙郎”,乃“王孙公子”身世,有佩带金麒麟“射圃”的故事。红学家们在“曹家店”中猜笨谜,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与这三条线索有关的人和事,这是不奇怪的,因为他的生活原型是康熙时期人,与乾隆年间的曹雪芹当然毫无关系。只要回到康熙年间蕉园诗社的真实生活中,这个卫若兰的生活原型便呼之欲出了。
《红楼梦》中那个“假小子”史湘云,是以蕉园诗社女诗人顾启姬为生活原型创作的。她是“老祖宗”顾若璞(贾母原型)的娘家侄孙女,是已逝女诗人“霞笈仙姝”顾长任的妹妹,故在诗社为自己取雅号“枕霞旧友”,与《红楼梦》书中对史湘云的描写一丝不差。她确实性格“英豪阔大”,诗才敏捷,以“花怜昨夜雨,茶忆故山泉”诗句名动京师。笔者在《史湘云创作素材再考》、《红楼三艳聚京师》等文章中,对此有详尽考证。
《红楼梦》书中若隐若现的卫若兰,就是以顾启姬的丈夫鄂曾为原型创作的。史书中有关鄂曾的资料很少,宣统年间西泠印社刻《广印人传》中载:“鄂曾字幼舆,仁和(今杭州)人。本姓岳,宋武穆王(飞)之后。耽吟咏,工篆刻。诸生,不第”。《红楼梦》中为什么要把卫若兰说成是“王孙公子”呢?因为他的生活原型鄂曾是岳武穆王(岳飞)的后人,确实是“王孙公子”出身。
南宋绍兴十一年(1142),在宋高宗赵构授意下,秦桧以“莫须有”罪名,将岳飞及其长子岳云害死于都城临安大理寺狱中的风波亭(位于今浙江杭州钱塘门一带)。当时岳飞的五子岳震与弟岳霆,居住在江西九江庐山下沙河家中。父兄遇害的噩耗传来,家人闻变拥其兄弟二人过长江,潜于鄂东寻阳大河之滨(今湖北黄冈黄梅),后隐姓埋名改姓鄂氏。
二十年后宋孝宗继位,于绍兴三十二年(1162)下诏为岳飞昭雪,追赐谥号为“武穆”。嘉定四年(1211),宋宁宗再次下诏,追封岳飞为“鄂王”。其时,岳飞族人大多数恢复岳氏,而落居鄂东寻阳地区(今湖北黄冈黄梅)的族人中,改以鄂王爵号为姓氏者,继续称鄂氏,以永远悼念先祖“鄂王”岳飞。岳飞墓及岳庙在杭州,明末清初杭州多鄂姓,皆为岳飞后裔。清金德嘉有诗曰:“焚黄入庙祠忠武,鄂姓犹存岳姓身。长跽中堂何许客,头颅铁铸大书秦”。
这就是《红楼梦》中卫若兰被称为“王孙公子”的由来。脂砚斋批语中,言其曾佩金麒麟“射圃”一事,旧时“麒麟阁”从来就是追求功名的最高象征,书生佩带金麒麟也是希望金榜题名的吉祥物,与鄂曾其人曾长期在北京国子监求取功名有关。明清两代,北京国子监按“左庙右学”之制,东与孔庙相连,西有“射圃”(今箭厂胡同一带),南面为“南学”,总称国子监。“射圃”在当时为国子监生的必修课,脂砚斋所言卫若兰“射圃”,也只能是他在国子监期间的生活经历。
康熙二十八年(1689)秋,《红楼梦》作者洪昇在国子监求学期间,遭遇了孝懿佟皇后“大出殡”期间发生的《长生殿》案,遂在书中以史笔写下了“压地银山”般的秦可卿“大出殡”故事。其时鄂曾也正在北京国子监求学,《红楼梦》书中虚陪一笔,将其写入为孝懿皇后大出殡“送殡”的王孙公子行列中,也就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了。书中写的其他几个“王孙公子”也实有其人,如“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就是暗指冯云将(明南京国子监祭酒冯梦祯之子)的儿子冯千秋,明末清初流传甚广的冯小青故事就发生在他的家中。
鄂曾这个人物虽然确有“王孙公子”身份,但毕竟是南宋时期鄂王之后,并非当朝显贵家庭出身。有关他的史料实在很匮乏,除上述资料之外,只能在当时著名文人的诗中去探寻其夫妻二人的生活轨迹了。鄂曾在国子监求学期间,诗坛领袖王士祯(号渔洋)时任国子监祭酒,也是洪昇学诗的恩师,二人与王士祯多有交往,留下不少文坛佳话。
顾启姬曾陪伴其夫鄂曾在北京求学,一日夫妻二人与渔洋诸公饮于宋子昭小园,限蟹字韵分韵赋诗。顾启姬诗才敏捷,代其夫为诗云:“予本淡荡人,读书不求解。尔雅读不熟,蟚蜞误为蟹”。渔洋大惊叹!顾启姬并精音律,所制词曲有“一轮月照一双人面”句,亦为王渔洋所称道。由此可见,虽然顾启姬在京师出尽风头,但鄂曾也是一个“才貌仙郎”,否则不会入王渔洋法眼,有幸经常参与文坛大佬们诗酒风流活动的。
顾启姬在北京期间,非常怀念杭州故乡,她在《摊破浣溪纱·月影》词中,表达了这种酸楚的心境:“穿过红楼透碧纱。半笼烟柳半笼花。薄命婵娥解人意,太亏他。幽梦几回迷枕畔,故园千里隔天涯。有限残更无限路,莫西斜”。在《菩萨蛮·夏日雨窗》中,也表达了自己盼望归期的心情:“烟云蔼蔼关山隔,潇潇微雨长安陌。风暖燕辞巢,残棋花外敲。归期空自忆,莫问天南北。身世总虚浮,清才聊慰愁”。
鄂曾的命运与洪昇相仿,在北京久考不中,无缘仕途,夫妻二人凄然南归。途经淮阴时,顾启姬曾赋《满江红·泊淮示夫子》安慰丈夫:“一叶扁舟,轻帆下、停桡古岸。灯火外、几枝疏树,人家隐见。漂母祠前荒草合,韩侯台上寒云断。叹从来此地困英雄,江山惯。穷愁味,君尝遍,人情恶,君休叹。问前村有酒,金钗畀换。举案无辞今日醉,题桥好遂他年愿。听三更,怒浪起中流,鱼龙变”。由此不难看出《红楼梦》书中史湘云“云散高唐,水涸湘江”的人生命运和“英豪阔大”的性格特征。
鄂曾的表字“幼舆”,出自“幼舆高志”或“幼舆丘壑”之典。《晋书》卷四十九《谢鲲列传》载:谢鲲字幼舆,陈国阳夏人也。……尝使至都,明帝在东宫见之,甚相亲重。问曰:“论者以君方庾亮,自谓何如”﹖答曰:“端委庙堂,使百僚准则,鲲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谓过之”。温峤尝谓鲲子尚曰:“尊大君岂惟识量淹远,至于神鉴沈深,虽诸葛瑾之喻孙权不过也”。
宋代著名词人姜夔(石帚)曾有词歌颂“幼舆高志”:“潮回却过西陵浦,扁舟仅容居士。去得几何时,黍离离如此。客途今倦矣。漫赢得、一襟诗思。记忆江南,落帆沙际,此行还是。迤逦。剡中山,重相见、依依故人情味。似怨不来游,拥愁鬟十二。一丘聊复尔。也孤负、幼舆高志。水葓晚,漠漠摇烟,奈未成归计”。鄂曾以“幼舆”为字,自比谢鲲,可见其人志向远大。
《红楼梦》书中为鄂曾取名“卫若兰”,“卫”字取义将门之后,“若兰”则取自“璇玑图”之典。前秦苻坚时女诗人苏蕙,字若兰,
仔细阅读《红楼梦》的朋友,可能对书中描写史湘云说话“咬舌子”的情节记忆深刻:黛玉嘲笑她说话“爱呀厄的”,掷色子喊“幺爱三”。她的生活原型顾启姬究竟是否说话“咬舌子”无可考究,但她所嫁的丈夫姓鄂名曾字幼舆,“鄂幼舆”这三个字发音很咬嘴,两口子之间说话以字称呼,可不整天“爱呀厄的”!
书中描写史湘云反击嘲笑林黛玉:将来“想林姐夫”,整天要“淌眼抹泪”,也是有事实根据的。林黛玉的生活原型林以宁,与丈夫钱肇修婚后长期分居,确实作有很多想念丈夫的诗词。特别是她的那首在诗坛很有名气的《独夜吟》,一句“昨夜邻家夫婿归”,活画出她独自一人淌眼抹泪想念“林姐夫”的场景:
蕉心未展桐花老,春社才临燕声小。
屋角阴云冻天色,雨脚斜侵砌草织。
暮寒压梦梦不成,耳边哀角呜呜鸣。
幽房鬼逼兰釭凝,床头玉盏敲红冰。
斫桂烧云老不死,夜乌啼杀晓乌起。
独茧抽丝结绣襦,侬心未卜郎心似。
开帘蜡树烟依微,海燕宾鸿相背飞。
孤吟起坐各无赖,昨夜邻家夫婿归。
不过这是林黛玉生活原型的故事了,与卫若兰的话题有点跑题。顾启姬有一首《念奴娇·战拟幼舆春游湖上》词,述说丈夫鄂曾“王孙归矣”之后,夫妻二人春游西湖的诗人雅致。词中活画出红楼女诗人史湘云醉眠芍药裀的娇憨神态:
湖山新霁。渐轻风剪剪,催开桃李。
陌上争看,寒食近、都是雕鞍金髻。
柳眼舒青,梨花非百,人在桃源裹。
连天芳草,望中无限烟翠。
知否因甚东君,今年春早,为王孙归矣。
十五当墟,新镶熟、肯使萧郎不醉。
莲脸凝娇,蛾眉含媚,多少撩人意。
斜阳欲暮,须知独立花底。
看,连鄂幼舆的妻子也称丈夫是个“王孙公子”,可见《红楼梦》如此描写卫若兰事出有因。有关红楼人物史湘云和她的丈夫卫若兰的真实故事,说到这里,也应该够了,就以顾启姬的这首词打住这个话题吧。
2013年5月
“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文化解析
土默热
关键词:麒麟
《红楼梦》第三十一回的题目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作者把前一个故事归结为“撕扇子作千金一笑”,运用千金买笑的典故,倒也算贴切。但把后一个故事归结成“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可能是有的传抄者也看出了“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一句不可解吧,因此旧时脂本就将本回题目改为“拾麒麟侍儿论阴阳”,这样一改文题倒是对上了,但与“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又发生了不对仗的问题。《红楼梦》作者是个骈文大家,自己是不会出此下策的。要想研究出其中奥秘,恐怕还要在“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上做文章。
周汝昌先生对此的解释是:宝玉湘云这两只一大一小的金麒麟,“埋伏下”一对白头发的“双星”。“双星”一般都是指牛郎星和织女星,也常用来代指一对恋人或夫妇。这里因麒麟伏下的“双星”就是指宝玉和湘云,并推测这里“伏”的是《红楼梦》后半部分的故事:宝玉和湘云最终结为夫妇,白头偕老。
周老先生的解释貌似头头是道,但属于经不起推敲的穿凿附会。《红楼梦》的“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指向都不是史湘云,前八十回中已经交代史湘云与卫若兰定亲,脂批中也透露后半部分有卫若兰“射圃”的文字,湘云怎么能与宝玉成“白首双星”呢?这么解释,把本回的主要内容“论阴阳”丢开了,也有文不对题之嫌。
看来,破解“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之谜,围绕北京西山那个曹雪芹就事论事猜笨谜不行,还要根据中华传统文化对此做出文化解析。《红楼梦》是晚明文化气脉的产物,书中大观园诗社的创作素材来自蕉园诗社,作书人是《长生殿》的作者洪昇。在洪昇和蕉园姐妹的文化生活中,“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的寓意清清楚楚。
《红楼梦》书中“枕霞旧友”史湘云的生活原型,是蕉园诗社重要成员、“老祖宗”顾若璞的娘家孙女、著名女诗人顾启姬。本回写的史湘云与侍儿翠缕“论阴阳”的故事,就发生在顾启姬身上。“蕉园七子社”社长林以宁有一首《寄启姬云闲》诗,描写了顾启姬在家中“水轩竹槛”的风雅生活:
泖上浮家小结庐,水轩竹槛称幽居。
问人新借簪花帖,教婢闲钞相鹤书。
蚁子避潮缘砚席,蠏奴沿月上阶除。
清闺事事堪题咏,刻玉镂冰恐不如。
有的朋友可能要问:这首诗和“论阴阳”有什么关系啊?别着忙,仅从字面看不行,还要看诗中的文化内涵。关键在这句“问人新借簪花帖,教婢闲钞相鹤书”。“簪花帖”指卫夫人簪花小楷,《红楼梦》书中林黛玉就爱写簪花小楷。“相鹤书”指《隋史》所载南朝浮丘公《相鹤经》,宋王安石也重修过《浮丘公相鹤书》。
“论阴阳”与这部浮丘公“相鹤书”的关系就密不可分了。《相鹤书》是我国古代诸多相书中的一种,是专门写相鹤法门的书。古人对鹤的别称很多,一称“阳鸟”,南朝浮丘公《相鹤经》:“鹤者,阳鸟也。”一称“阴羽”。明代杨慎《气林伐山》:“鹤恶阳而乐阴…故《汲家书》目鹤为阴羽。”
顾启姬“教婢闲钞相鹤书”,是让年轻幼稚的婢女抄写的。抄写过程中婢女必然发问:鹤究竟是“阳鸟”还是“阴羽”啊?进而问及:“什么是阴阳?没影没形的”。“我只问姑娘,这阴阳是怎么个样儿”?正像《红楼梦》书中湘云和侍儿翠缕一样,主仆之间就《相鹤书》引来一场趣味“论阴阳”,是不难想象的。
生活中顾启姬与仕女“论阴阳”是拿鹤说事,而《红楼梦》书中史湘云与翠缕却是拿麒麟“论阴阳”,鹤与麒麟还有什么文化上的关联么?麒麟、仙鹤自古以来就是中华民族吉祥的象征,谁没听说过麒麟献瑞、麒麟送子,仙鹤长寿、龟灵鹤寿等美好传说?过去很多吉祥物图案,画的都是一只仙鹤骑在麒麟的背上。
看来,洪昇以“麒麟”代替“仙鹤”,来写湘云与侍儿“论阴阳”故事,是确有生活基础的。那么,他又为什么说“因”这个“麒麟”,“伏”后面“白首双星”故事呢?这就与洪昇自己的文化生活有关了。要想搞清楚麒麟怎么能“伏”白首双星,首先必须搞清所伏的“白首双星”寓意究竟是什么?
网友聂桥在《突出重围,我找到了“白首双星”的出处》一文中正确指出:“白首双星”一语来自洪昇《长生殿》第二十二出《密誓》。杨玉环因担心自己与唐明皇“只怕日久恩疏,不免白头之叹”,因此在七月七日长生殿,二人并肩对着牛女双星发誓:“愿生生世世共为夫妻”。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白首双星”代表的就是《长生殿》故事。
那么这个“白首双星”的故事,为什么偏要“因”麒麟而“伏”呢?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洪昇在《长生殿·自序》中交代:自己创作此剧,“止按白乐天《长恨歌》、陈鸿《长恨歌传》为之”。《长恨歌》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是“汉皇重色思倾国”。白居易以“汉皇”代指唐明皇,这就让《长生殿》故事与“麒麟”发生了文化关联。
麒麟殿乃汉代宫殿名,在古文中亦常常被省称为“麒麟”。《文选·张衡》:“麒麟、朱鸟、龙兴、含章”。李善长注:“汉宫阙名,有麒麟殿、朱鸟殿”。《汉书·佞幸传·董贤》:“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以“麒麟”代指“汉皇”,以“汉皇”代指“唐皇”,乃文人故伎,不止白居易这么用,杜甫也常常这么写。
洪昇说“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的意思应该是:“因”《长恨歌》写“汉皇重色思倾国”,不要误解为“伏”的是汉哀帝与董贤麒麟殿之故事;这个麒麟后面“伏”的是“白首双星”,即长生殿中“白首之叹”和“双星证盟”之事。《红楼梦》这一回题目所用的千金一笑和白首双星典故,都与《长生殿》寓意“占了情场,弥了朝纲”相关。
我们回过头再来看《红楼梦》这一回中关于“麒麟”的描写:湘云主仆二人刚谈到阴阳,走过蔷薇架,见到一个首饰金晃晃在那里,忙命翠缕拾起。翠缕攥着笑道:“可分出阴阳来了。”湘云举目一验,却是“文彩辉煌”的一个金麒麟,比自己佩的“又大又有文彩”。文章可以“文彩辉煌”,首饰如何“文彩辉煌”?作者显然是有意以“麒麟”代指“汉皇”,代指《长恨歌》,进而代指《长生殿》故事。
《长生殿》中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恰是“阴阳两界”的故事。从第一出《传概》到第二十五出《埋玉》,写的是杨玉环由生而之死,从第二十六出《献饭》到第五十出《重圆》,写的是杨玉环由死而之生。牛女双星亲自见证了二人在阴阳两界信守“前盟”,并为此绾合了“天宝明皇、玉环妃子”的“钗盒情缘”。
其实,洪昇自己就曾经有过“论阴阳”之事。据其女洪之则记载:大人论《牡丹亭》云:“肯綮在死生之际,记中《惊梦》《寻梦》《诊祟》《写真》《悼殇》五折,自生而之死;《魂游》《幽媾》《欢挠》《冥誓》《回生》五折,自死而之生。其中搜抉灵根,掀翻情窟,能使赫踬为大块,偷麋为造化,不律为真宰,撰精魂而通变之。”
《红楼梦》中的“衔玉而生”“木石前盟”“白首双星”“风月司”等重要概念都来自《长生殿》。以“金玉良缘”为经,“木石前盟”为纬,用警幻仙姑机梭织成的创作手法,也是《长生殿》旧瓶装新酒。本回中莫名其妙写了一大通湘云与翠缕“论阴阳”,未尝不是借用顾启姬抄《相鹤书》一事,暗示《长生殿》阴阳两界守“前盟”的故事。
其实,在洪昇与顾启姬的人生经历中,还有一段共同“佩带”麒麟的经历。古人往往把进入“麒麟阁”视为读书人追求的最高目标,“天上麒麟儿,地上状元郎”,以佩带麒麟作为求取功名的吉祥物。洪昇在北京国子监求取功名时,顾启姬也陪同丈夫鄂幼舆在国子监读书。鄂幼舆就是《红楼梦》书中卫若兰的生活原型,脂批说书中后文有卫若兰“射圃”时佩戴麒麟的故事,“射圃”就位于国子监中。“射圃”属于六艺之一,是国子监生的必修课。洪昇的《长生殿》,主要是在国子监求取功名期间创作的。
我们不妨把以上分析穿起来看看:仙鹤——阴阳——麒麟——汉皇——国子监——麒麟——阴阳——《长恨歌》——《长生殿》——白首双星,《红楼梦》作者创作中的文学意识流轨迹多么清晰,文学创作审美建构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红楼梦》本回题目所用的“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八个字,字字都有特定寓意,无一字无用途,无一字无文采。作者洪昇真是一个驾驭文字的圣手,文彩辉煌的书生!
2013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