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策划师》(文字赵春亮、插图孙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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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师
赵春亮
潇潇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写一个婚礼的策划文案。手机铃声像一条突然窜进被窝里的蛇,瞬间将我苦思冥想出来的创意惊扰得七零八落。
“杜零,吴胖儿要与我离婚。”潇潇哭着说。我却笑了,说:“不可能!”潇潇说:“千真万确。他在省城有了新欢,主动交代的。”
我笑声更响了,说:“这家伙长见识了?放心吧,即便是真的,我一句话就能把他拉回来。”
我底气十足,话也说得铿锵有力。自上学,吴胖儿就是我的铁杆粉丝,每天拖着两条黄鼻涕,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我说东,他决不会往西。后来,我谈恋爱,他是我的忠实司机,开着他老爹的破吉普尽心服务。寒冬腊月里,我和爱人在车上说话,他就躲到离车很远的地方数星星,一数就是大半夜。我结婚那天,他为赶来给我贺喜,心急火燎顾不得补车胎,硬是瘪着一个车轮开了两百多公里。再后来,我干策划,吴胖儿对我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俩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见面却很多,不是我找他,就是他找我,喝酒聊天唱歌打游戏,他从来都对我言听计从。
拨通吴胖儿的电话,我说:“哥想你了。”吴胖儿说:“我也正想策划大师呢,等着,我去找你。”
见到吴胖儿时已是中午,择一处干净的菜馆坐下,我还没开口,吴胖儿说:“杜策划,你想我是假,教训我才是真目的,来来来,酒瓶见底再说。”
我也不急,迟说早说都一样。便喝酒,絮絮叨叨说些闲话。酒至酣处,吴胖儿红头胀脸问:“杜策划,这些年,你成功策划了多少婚礼和活动?”
我说:“哪能数得过来哟?你干脆过来咱一起搞策划?”
吴胖儿猛喝一口,说:“算了,我还是开我的垃圾车吧。”停了片刻,吴胖儿又说,“不过,我还真要搞次策划呢!”
我说:“免费的策划师就在你面前,你犯不着费脑细胞!”
吴胖儿笑得有些诡异,说:“你策划是为了卖钱,但我不是,我是为了心安。今天哥哥想说的话我都已经知道了,不用再费口舌,等我的策划成功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想再说,吴胖儿已经抽身离席。路上,吴胖儿照例买了包蛋糕,那是为桥南路那个老乞丐准备的。我曾跟吴胖儿开玩笑说,莫非他是你亲戚?吴胖儿摇头。我问,那为什么你每次来都要给他买吃食呢?吴胖儿瞪我一眼,说,善良还需要理由?
我俩走在城市的大街上,勾肩搭背纵情嚎唱,像两匹迷失在城市的野狼。
拐上桥南路,没走多远,就看见了天桥下那个哑巴乞讨老人。吴胖儿把手机递给我,嘱咐我一会儿要帮他多拍几张照片。我笑他功利,做好事还要留证据?
吴胖儿走到老乞丐面前,扭头朝我扬了一下脖子——他在提醒我注意拍照。吴胖儿突然举手,向老乞丐敬了一个滑稽的军礼。让我目瞪口呆的是,老人竟也缓缓抬起右手,回敬了吴胖儿一个极不标准的军礼。
吴胖儿没当过兵,敬礼属于照着葫芦画瓢,但他玩微信很熟练,一会儿,便发布了一条图文并茂的微信,内容很离奇,大意是说,桥南路上的哑巴乞丐是个抗战老兵,当年被日本兵割下了舌头,无亲无故,又丢失了退役证,如今只好流落街头,如果大家遇到,请一定要帮帮老人。照片是老人敬礼的那张。吴胖儿催着让我转发微信圈和朋友群。
我恍然大悟,这,应该就是吴胖儿说的那个策划。在我面前搞策划,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
几天后,我还没来得及给吴胖儿反馈这次策划的效果,他却被潇潇送进了医院,离婚的念头也夭折了。原来潇潇无意中发现了吴胖儿藏在衣橱角落的一封遗书,故事很俗:吴胖儿体检查出了自己患癌,为不让潇潇伤心,便编造了一个理由与潇潇离婚,想着等自己去世时,潇潇已与他毫无关系,看不到潇潇的伤心能令自己走得心安。
我去看吴胖儿。吴胖儿避开潇潇,低声对我说,杜零,我的策划失败了。
我说,你错了,你的策划很成功,那个老乞丐已经被政府安排到了慈善福利院,成了红人。
吴胖儿摆摆手,说,杜零,你知道我不是指那个!
我没接他的话茬,上前擂了他一拳,说,吴胖儿,赶快好起来,我那儿正缺你这样的策划师呢。
(选自《延河》201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