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会议无关者

文/揭方晓

何灵是州委宣传部一名借用干部。因为借用，自觉身份卑下，所以工作谨小慎微，从不敢迟到早退，更别说什么无故旷工或偷懒了。 

宣传部是个特殊的机构。州委、州政府的每一项重要或不那么重要的工作，宣传部门都是不可或缺的成员单位，因此无论是什么开动员鼓劲会、调动推进会、期中把关会，还是总结表彰会，都得派人参加。可又因为只是成员单位，而不是主要牵头部门，故一般只出席会议，而不安排讲话。因此所谓参会，也就只是坐在那儿充个人头罢了。 

部里按编制有三个副部长，可有一个职位一直空缺着，领导说一时没找到适当人选，宁缺毋滥，因此只有两个副部长。他们在完成自身繁重工作的同时，还得应付大量的会议，诸如计划生育的、抗洪抢险的、项目开发的、招商引资的、疾病防治的、山林防火的、退耕还林的、低保排查的、教育振兴的、征兵动员的、扶贫养老的、医疗改革的、信访维稳的、小金库自查自纠的……怨言不少。所以慢慢的，有些无关紧要的会议就让何灵代替了。何灵开始有些不愿意，心想自己一借用人员，替领导去开会有些不合适，可又不敢违了领导意，只得勉强去了。多去了几次后，也觉得就那么回事，先是替领导签个到，然后坐一角落里默默地玩手机，别人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关自己的事，慢慢地就习惯了。 

何灵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与会议无关者”，甚至就是自己供职的宣传部，也与许多会议并无太大关系。因此替会回来后，都懒得跟分管副部长汇报会议内容，副部长们也从不问，就像这事压根儿就没发生过一样。参加会议的次数多了，他发现不只是他，其他参会者中，也有许多人是这个或那个单位的借用人员，平时干些杂七杂八的事，然后作为“与会议无关者”替单位领导参加这个或那个会议。每回一同替会，他们都会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找个角落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交流起了“借用心得”“替会体验”。 

也有遇到尴尬的。 

一次，陈副部长没告知何灵会议内容，就叫他上行政中心八楼小会议室去替会。何灵去了以后，发现这是一个小型的旅游开发研讨会，与会者不是专家就是学者，要么就是旅游部门的头头脑脑，甚至还有州委的一位分管领导，一时心里发虚。领导说，每人发个言，对州里旅游开发有什么好的意见或建议，深的浅的都可以说出来，畅所欲言嘛。因此，自首席开始，一个挨一个地说开了，都极有见地。何灵心里急啊，旁边的文化馆李馆长正在发言，马上就轮到他了，正巧手机在振动，有人找。他立马出来接电话，再也没有进去。 

还有一次，何灵兴冲冲地替张副部长开会。来到州党委常委会议室，还没坐定，州委办公室主任认得他，悄悄地把他拉到一边，轻声问：“你是替张副部长来开会的吧？这个会议是要表态的，你能替他表态吗？”他心里一惊，说：“表态？这哪能啊，我一借用人员，见人矮三分的，我赶紧回去叫能表态的来，行不？”主任说：“那你还不快去找他！”于是他一溜烟地落荒而逃，将在附近茶馆里正跟人侃得兴起的张副部长硬生生地拽来了。 

所幸的是，这样的尴尬事儿极少，绝大多数替会都只是去顶替个人头。习惯了以后，这已经成了何灵所有工作中最轻松、最惬意的一部分了。可近段时间，何灵却有些怕去替会了。 

原来，通知一个单位派人来开会，一般程序是先打电话到该单位办公室，通知办公室主任，然后办公室主任再根据班子成员分工，通知分管副部长去。可由于何灵替会替得多，渐渐地脸混熟了，名混响了，以至于现在一开会，主办方都是干脆直接把开会的电话打到他这里。这不禁让他有些左右为难。直接去吧，又恐怕各位副部长，甚至是办公室主任心里不舒服，好像他目无领导、公然夺权似的；要是向副部长们以及办公室主任汇报吧，又恐他们斥责他多此一举，好像是要急吼吼地自我表现似的。 

唉，何灵这到底算与会议有关还是无关呢？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