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丰子恺:幸有我来山未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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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有我来山未孤”,此句出自清代吴文溥的《游孤山》,诗曰:
春风欲来山已知,山南梅萼先破枝。
高人去后春草草,万古孤山迹如扫。
巢居阁畔酒可沽,幸有我来山未孤。
笑问梅花肯妻我,我将抱鹤家西湖。
吴文溥是浙江嘉兴人,字澹川,工诗,有韬略,留下了一部《南野堂集》。丰子恺先生此作,不知是因诗而起,还是由山而生,或者是在某个秋日的傍晚,他刚从西湖的孤山回到皇亲巷9号的寓所中,偶然翻阅这位嘉兴老乡的诗篇,故而有了这样一幅特别有意味的画吧。
一位老先生,拄着拐杖,正沿着孤山的石阶缓步而上,不远处有一座小亭,似乎正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幸有我来山未孤”,作者以“幸”字起笔,“幸好有了我的到来”,所以“你(孤山)”也就不用再那样孤独了,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有一种就别重逢的安慰。反过来说,作者想要表达的或者是,本来“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孤独,但是因为来到了“你(孤山)”这里, 有了可以暂时安放自己身心的所在,所以才有此“幸”。当一个孤独的“我(们)”和一座孤独的山“相遇”的时候,这个世界就被改变了,这个世界就敞亮起来了。
中国传统对于人和自然,人与世界关系的理解,与西方传统是迥然有别的。就艺术表现而言,西方艺术重在摹仿自然,中国艺术则重在比兴之义。“这种不同主要表现在对待和处理心与物(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的关系上。摹仿说重自然,在艺术创作过程中,以物为主,以心服从于物。比兴之义则重想象,表现自然时,可以不受身观限制,不拘守自然原型,而取其神髓,借以唤起观者的想象,去补充那些笔墨之外的空白。”(王元化:《关于京剧与文化传统答问》)这幅作品中,虽然画面中的“人”显得很渺小,甚至不是居于世界的“中心”,但这个“人”的出现却使整个画面显得气韵生动,使整个世界有了活泼泼的生命力,“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彩附声,亦与心而徘徊。”心既要以物为主,物也要以心为主,心与物相互为用,而不存在一个压倒另一个,一个兼并另一个,或者一个屈服另一个,一个控制另一个的现象。“幸有我来山未孤”,正是在走向山的过程中,我们实现了与世界的“共在”。中国传统追求的美学境界,是一种和谐的人生,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人把自己放进世界中去,或者说人把自己安放在世界中。
北宋画家郭熙说,山水有可望可行,又有可居可游,然可望可行不如可居可游,因可望可行是外在的,是人观照中的山水,而可居可游则是人置于其中,化入这一世界,与这个世界相沉浮,这个“可居可游”的世界,就是人的家园,就是人心灵的故乡,灵魂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