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光明媚,和风习习。春天,万物生长的季节。
在这样的日子里,最适合重温杜威“教育即生长”的经典论述,也需要重读朱自清先生的美文《春》。此刻,河畔的柳枝正在一阵微风中轻轻地舒展变得柔软的身段,两只灰雀在梧桐树枝头欢快地跳跃着,我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这一句——“春天像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它生长着。”两位智者的表达虽不同,但内心却可以是惺惺相惜的。
杜威在“民主主义与教育”(1916年)中,一开篇就亮出了“教育即生长”(P070)的鲜明观点,教育的对象是“未成熟的儿童”(刚落地的娃娃),而这个“未成熟的状态”正是“生长”的首要条件,因为他“从头到脚都是新的”。杜威指出,这个概念(“未成熟状态”)具有某种积极的意义,并不是单纯的“缺乏”,它类似于“能力”和“潜力”这两个概念,因为正是儿童的“未成熟状态”,才表征着“生长着”的可能性和必然性(P070)。
教育的对象,是儿童,也是“未成年人”,而教育的主导者(教师、家长)是成年人,所以在对教育的理解上,就有两种基本的视角。杜威强烈地批判了成人对待儿童的态度,因为成人总是习惯于将儿童置于一个与自己相对立的紧张的位置上,以比较和挑剔的目光将“未成熟状态”理解为“缺乏”,理解为儿童在成长过程中出现的空缺或不足,因此,“教学就是把知识灌进儿童有待填充的理智之洞和道德之洞,是消除这种缺乏的手段。”(P080)杜威提出,应该“将‘未成熟状态’理解为一种生长的可能性,不仅是指现在缺乏一种力量,但将来也许会拥有,而且还指它现在就有一种确实存在的力量,即发展的力量。”(P070)教育的任务在于唤醒、激发这种“内生力”,并持续为儿童的生长创造条件和支持。
“教育即生长”,是“生长”而非“成长”。如果将“教育即‘生长’”置换为“教育即‘成长’”,虽然一字之差,其意却大不同也。“成”字有“完成”“成就”“成熟”“成为”之意,“成长”一词有三义:一是长大成人,一个孩子长成为“大人”,就是成人了,这意味着他需要像成人一样待人处事安身立命;二是成为“大人”眼中的“成功之人”,所谓功成名就者也;三是依据成人世界的价值标准和思维方式,以弥补在儿童期的“缺乏”,因为“我们把成年期作为一个固定的标准来衡量儿童期”(P071)。把教育理解为“成长”,这是一种典型的“成人视角”,它指向的是成人对儿童的过高期待和严格要求,“他们的错误之处在于认为,生长必须有一个目的,而不是把生长本身视为目的。”(P079)“由于生长的目的是在生长过程之外,因此,就不得不依靠外部力量和影响使生长走向这个目的。”(P079)
如果说“成长”表明的是一种“完成时态”,那么“生长”就是一种“未完成时态”了,汉语中最初的象形文字“生”是“小草偷偷从泥土里刚钻出来的样子”,是“春风吹又生”的状态,寓意着“天地之大德曰生”的蓬勃无限的生机;如果说“成长”是一种结果,那么“生长”就是一次开始,是一段过程,是一个全新生命在面向未来的无限展开的世界中绽放自己成为自己的可能性与可塑性,“从其自身的观点来看,‘未成熟状态’就是指一种积极的力量或能力,一种向前生长的力量…生长并不是被施予些什么,而是它做了些什么。”(P071)虽然说教育总是充满希望的,但成人对儿童的期待与儿童自身对未来的想象,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是静态的、僵化的,而后者是动态的、开放的,充满了多种可能性。
儿童的“未成熟的状态”,就是那些播种在春天大地上的种子的状态。一粒粒花的种子,会开出花来,但开出什么样的花,却是由种子的属性所决定的;一颗颗树的种子,会长成树,但长成什么材质的树,却是由种子的性质所决定的。教育在积极的意义上当然是“促进儿童的发展”,但是一个孩子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这不是由教育可以决定的,更是不能强加的,“教育的过程,在它自身以外没有目的,它就是自己的目的”,“教育的过程是一个不断改组、不断改造和不断转化的过程。”(P078)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太阳不会要求一粒种子发出像它这样的光,春风也没有要求柳枝像它那样能够飞向四面八方,“学校教育的任务在于通过组织促进生长的各种力量,以确保教育在学生离开学校之后能够继续进行,培养儿童乐于从生活本身学习,乐于构建一种所有人都乐于在生活过程中学习的生活条件,这就是学校教育的最好的产物。”(P080)
2023.02.01,阅读《民主主义与教育》
推荐阅读:《我的教育信条》(约翰•杜威著,彭正梅
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10月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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