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把我举高高

张君燕

  也许每一个父亲都格外偏爱自己的女儿。老公就是如此。面对女儿时，一向粗犷豪放的他会一下子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冷峻的脸上堆满了层层笑意，说话时低声细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似乎在那一刻，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个小小的人儿。不知道女儿说了句什么话，他开心地抱起女儿，用双手把她举过头顶，举得很高很高，女儿一边喊着害怕一边又兴奋地咯咯直笑。在父亲的头顶，女儿笑成了一朵花。

  其实，哪个女孩不曾被父亲高高地举过头顶呢？

  小时候，父亲在一家工厂里上班，每天早出晚归，等我起床时，父亲已经骑着自行车上班去了。因为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很少，我对父亲多多少少有些生疏，面对父亲时，甚至有些怯怯的。完全不像和母亲在一起时，亲昵地拱在她的怀里撒娇。

  我与父亲之间关系的改变源于一次意外。那天傍晚时，疯玩了一天的我倦意沉沉，便爬上床睡着了。母亲见我睡得很香，就自己出去打酱油。不料母亲刚走，我就醒了过来，看着黑漆漆的窗外，我呼唤着母亲，却一直没有回应。我突然感觉很害怕，大声哭了起来。刚好此时，父亲下班回来，听到我的哭声，他快步走到床前，我一下扑进父亲的怀抱。那是我第一次和父亲如此亲密的接触，父亲显然也有些意外，他迟疑了一下，大概有一两秒的时间，但很快他就紧紧地抱住了我。接着，他似乎是出于父亲的本能，双手用力地把我举过头顶，然后原地转圈，让我在他的头顶破涕为笑。我第一次从那么高的视角看四周，原来它与我平时看到的东西是那么不同，充满了乐趣和新鲜。从那一次开始，我迷恋上了被父亲举高高的感觉，也从那一次开始，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变得亲密起来，甚至惹得母亲连连嫉妒。

  此后，举高高成了我和父亲之间的“固定节目”。父亲下班回来要举高高；去幼儿园接我要举高高；开心时要举高高，不开心时更要举高高；做了好事受到表扬要举高高，闯了祸挨了批评也撒娇要举高高……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和父亲之间的这个游戏不再玩了。我一直认为可能需要一个具备仪式感的事件，比如某次我提出要父亲举高高，但是却发现父亲再怎么用力也无法将我举起；或者父亲心血来潮像以往很多次一样想要举起我，最后却无奈地放弃。但是没有，这些情况都没有。就那么不知不觉的，我不再要求父亲举我高高，父亲也不再主动将会举起。或许我们都在某个时刻，下意识地明白了这个略显尴尬的事实，于是心照不宣地避而不提了。

  成年后的我，曾无数次做过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我又变成了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在洒满阳光的绿草地上，被父亲高高地举过头顶，在细碎的阳光下，在斑驳的树影间，我笑成了一朵花的模样。

《父母课堂》幼儿版2025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