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等车的茶水

               张君燕

这是一个坐落在山脚下的小火车站，只有一个小小的站台和一个小小的候车室，小到很多客车过站都不会停靠。少了人来人往的拥挤和喧嚣，这个小小的火车站倒显得有几分安静与悠闲。在小镇上办完事后，我打算从这里乘坐火车到市里转乘。

时间尚早，我便坐在候车室里等待。手里捧着一杯茶水，茶水是朋友送的，连同一个小巧玲珑的保温杯。朋友说，路上奔波辛苦，喝口热茶会舒服一点。拧开盖子，茶香混合着热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轻轻抿一小口，略显焦躁的心不自觉地安定下来，仿佛此刻正坐在茶室里品茶。

透过候车室的玻璃可以看见火车道，一辆辆火车鸣叫着驶来，又一刻不停地呼啸着向远方驶去。偶尔会有客车进站，停留三五分钟，有人提着行李下车，背影匆忙而又孤单；有人站在车门口，好奇地探身向外张望，大概是听了乘务员的提醒，不敢擅自下来，哪怕他的双脚快要挨着站台的地面了；更多的乘客只是往车窗外看上两眼，随即收回目光——这个普通得几近乏味的小站，确实没有太多的观赏性。

时值冬日，天短夜长，才五六点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幕降临，站台上灯光亮起，与远处山顶的星光遥相呼应，风景格外错落生动。在暮色中，站台仿佛加了一层滤镜，于是整个站台上的一切都像是老电影中的场景，长长的火车，闪烁的信号灯，间或走过的铁路工人，还有形色匆匆的旅客——其实，他们原本就构成了一部电影，在他们背后，藏着多少或悲或喜，或平淡或热烈的故事呀！

我乘坐的火车进站时，杯子里的茶水还有大半，我拧上盖子，起身准备检票，心下却生出意犹未尽之感。如果时间充足，我愿意再坐两个小时，慢慢喝完这杯茶，再走也不迟。火车道就是天然的风景线，怎么看也看不够。

小时候很喜欢去外婆家玩，因为外婆家住在火车道旁。一开始，夜里总是被火车的鸣笛声吵醒，住了一段时间之后，竟也能像外婆一样，对其充耳不闻，睡得香甜。白天只要一有时间，我们就会跑到房后，远远地看着伸向远方的火车道，当有火车驶来时，我们兴奋地跳起来，有时还挥舞双手跟火车司机打招呼。有一次，我们居然等到了火车司机的回应，他伸出头来，对我们笑着，然后挥了挥手。这次经历足以让我们沾沾自喜，成为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的资本。

和我们一样喜欢看火车的，还有一名中年男子。他似乎是画家，时常见他背着画夹出现在火车道旁。他支开画板，坐在小凳子上，身旁是一个超大的保温杯。我猜保温杯里是茶叶水，每次他喝水的时候会吹几下，应该是在吹开浮在杯口的茶叶吧。他在那里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时拿笔在画板上涂抹，更多的时候，只是一动不动，专注地看着眼前长长的火车道。在我们眼里，他是一个奇怪的人，所以总不敢靠近，也不知道他在画板上画了一些什么。现在想来，画了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大概找到了一种放松自我的方式。

紧张的生活节奏难免让人身心疲惫，如果可以，不妨携带一杯茶水，去等一趟火车。即使不坐车，喝着茶水，看火车呼啸着驶来再开走也很有意思。在等待的过程中，心逐渐变得安稳、澄明，那些焦躁与劳累似乎也被火车带向了远方。

《品读》2025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