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朔风始起，万物凋敝。站在太行山里，目光所及之处，树叶几乎落尽，大树露出光秃秃的枝条。

　　一棵柿子树的枝头，挂着几个红艳艳的柿子，可能因为位置太高，不容易被人摘下，或者原本就是人们慷慨地留给其他生灵的，总之，它们留在了那里，染红了一小片天空。经霜之后的柿子表皮看起来更加严密、紧实，将水分与糖分紧紧锁在果肉之中，呈现出肉眼可见的甘甜的色泽。

　　一只灰椋鸟飞过来，绕着那一片区域飞了几圈，最后停在结着柿子的枝头。鸟类的眼光一点都不输于人类，在与大自然长期共存的经历中，牠们甚至有着比人类更敏锐的嗅觉和更精准的判断。这只灰椋鸟体型不大，应该是一只幼鸟，牠伸出尖尖的嘴，轻轻啄了几下柿子，柿子的表皮被啄开一个口子，露出略微发黄又晶莹的果肉。啄食几口之后，小灰椋鸟却展开灰色的翅膀飞了起来，在柿子上空盘旋，发出唧唧啾啾的叫声。

　　难道是柿子不够甜？不可能呀。一般来说这种品相的柿子绝对甘甜爽口，也许汁水没有那么充足，但果肉的甜度会更高。小灰椋鸟搧动着翅膀，继续飞舞盘旋，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叫声。偶尔，牠伸出纤细的黄褐色的爪子，小心翼翼地靠着柿子停住，两只黑豆般的小眼睛不安分地转动着，观察四周的动静。

　　不一会儿，另外一只灰椋鸟飞了过来。小灰椋鸟又叫起来，开始啄食刚才那个开了口的柿子，新来的灰椋鸟跟过来，打算加入啄食的行列。小灰椋鸟啄一口，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趁着这个间隙，新来的灰椋鸟把尖尖的嘴探过去，啄一口果肉。就这样，两只灰椋鸟轮番上阵，交替啄食，一会儿飞上，一会儿飞下，忙个不停。

　　小灰椋鸟大概不知道什么是“先下手为强”，早点开始啄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陷入与同类争抢的局面。我不禁替小灰椋鸟感到可惜。身旁的长者却摇头笑道：“为什么要说争抢，而不是分享呢？”

　　一个转念，豁然开朗。小灰椋鸟之前的试探、盘旋和鸣叫，难道不是在呼朋引伴，召唤同伴来一起享用吗？如果想要独享，小灰椋鸟在一开始啄开柿子口子的时候，就会埋头进食，而不是浅尝一口就唧唧喳喳地昭告天下。有时候，鸟类更懂得休戚与共，相比于你争我夺、各自为营，和谐共享显然更有利于族群的生存。这是大自然教会牠们的道理。山中的果实本就是大自然给予所有生灵的馈赠。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因为目睹了一场两只灰椋鸟对于柿子的分享，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山里的那些鸟类、昆虫以及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一定做好了准备，迎接一个漫长却又富足的冬天。

《大公报》2024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