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漫步弯弯绕

                  张君燕

在乡间漫步，是一种不同寻常的体验。即便是惯常在乡村生活的人，也能时时发现意外和惊喜。草木会发芽，庄稼会长大，燕子飞去南方又飞回来，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夜空里巡梭，清亮的小溪偶尔跃出一条出来透气的小鱼儿，菜地里的花蝴蝶优雅地扇动着翅膀。只要你愿意放慢脚步，总能与有趣的事物撞个满怀。

乡间小道从不会笔直地延伸到视野尽头，多是七拐八绕、弯弯曲曲。像一个毛头小伙子“咚咚咚”地横冲直撞，到了人群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于是放慢步伐，放轻脚步，含蓄地在人群中小心穿梭。

它灵巧地绕过山，蹑手蹑脚地绕过房子，然后一蹦一跳地绕过大树，也要避开菜地和水塘——它知道，这些都是农人们最珍贵的东西。它们有它们的职责，小道也有自己的方向。相遇的这一段，既是路过，也是陪伴。弯来绕去，不打搅，也不破坏，是一条乡间小道的深情。

同样弯来绕去的还有河流。从一开始，河流里的溪水就知道前进的方向，不疾不徐地朝着低缓的地方流动。不声张，也不喧哗，只在转弯时，在河道的夹角处发出一声提醒，清脆短促，干净利落，很是悦耳。站在山坡上张望，曲曲折折的河流绕了很多道弯。每一道弯里都闪烁着粼粼的波光，每一道弯里都倒映着天边的晚霞，整个村庄似乎铺就在彩色的锦缎上，随着河水的流动慢慢荡漾。好像一个巨大的摇篮，将村庄摇晃入梦，再轻轻摇晃醒来。

假如你第一次来到乡间，害怕迷路，跟着小道与河流走准没错。它们会带你看遍乡间的风景，也会把你安全地送到热情好客的乡亲门前。路过一片弯着腰的庄稼地，一棵压弯了枝头的枣树，远远地看见弯弯曲曲的炊烟，你就知道，一顿简单却有着浓厚滋味的农家菜在等着你了。蒜汁蒲公英、山韭菜炒笨鸡蛋、香椿拌豆腐、油炸花椒叶、小土鸡炖蘑菇、凉拌蕨菜等等，每一道都是限定款，只能在特定的时节、特定的天气吃到。若是恰好能一饱口福，实在算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

少年时，我拥有了人生中第一辆自行车，凤凰牌的，小巧玲珑，与“二八”自行车那样的庞然大物截然不同。每天我都会骑着自行车去镇子里的中学上学，放学后，我喜欢慢悠悠地骑行在乡间小道上。小道绝对安全，不用担心有飞驰而过的车辆，也不会有拥挤的人群，只有路旁的树木花草和藏在其间的各色小动物，以及来自旷野的无边无际的风。此时，整个人是放空的，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脚蹬轮子的动作成了一种下意识的机械运动。偶尔从嘴巴里溜出来的曲调也是下意识的，即景即情，完全随心而动。

有次出差到江南，原本计划打车到某地，目睹乡间风景无限，遂提议走路过去。年轻人不是流行“city walk”吗？咱就来一个“country walk”。至今我仍记得那半个小时的乡间漫步，对于一个路过者来说，这是一种快速了解当地人文风情的方式，是一种沉浸式的体验。

此次漫步，我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与家乡一样，这里的很多事物也不是直的。比如被抹掉的墙角，当地人称“拐弯抹角”。一位嬢嬢告诉我，古时建筑物密集，弄巷狭窄，为方便邻里，保障安全，拐弯处的人家建房时会主动把墙角抹掉，方便人行畜走。多么美好的“拐弯”！看来，在对真善美的追求上，朴素的乡里人意见都是一致的。

漫步在乡间，世界虽小，却又无限大。

《旅游》2024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