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针线活
(2024-03-03 15:34:42)
对于母亲那辈人来说,做针线活是必备的生活技能。
因为白天要操持家务、打理农活,晚饭后才有空闲时间。母亲坐在昏黄的灯下,一针一线地缝缝补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秉持着这样的原则,母亲手里的活多得做不完。
有时候,是给磨破的膝盖、屁股、袖口补补丁,孩子们淘气,爬高上低,不顾惜衣服,经常让衣服挂彩,母亲很无奈。父亲干农活也费衣服,常常是手肘和大腿的地方磨破,母亲补着补着,长长地叹口气,眼中蓄满了心疼,那些都是出力的证明啊。有时候,是给袖口、裤脚加上一截。孩子们长得快,春天还合身的衣服,到了秋天就一下变短,衣袖退到小臂处,裤腿吊在脚脖子上,活像个小乞丐。有时候,是亲友请母亲帮忙缝件衣服或者做双老布鞋,母亲手巧,做得美观,又结实耐穿,见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母亲曾多次把我叫到跟前,要教我做针线活。一开始,因为好奇,我乖乖站在母亲身边,按照母亲的指示,用左手把缝衣针举起来,对着光亮的地方,然后右手捏着细细的线头,往小小的针孔里穿。这个动作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于上青天。针孔和线头调皮得很,互相躲来躲去,一个往左边来,一个就往右边去;一个到了右边,另一个却又闪开了。好不容易对准了,线头却岔成两股,还是穿不进去。到最后,脖子仰酸了,手臂也麻了,却还是没有成功。
我撇撇嘴,把针线往箩筐里一扔,转头就要跑。谁愿意谁学,我才不学呢!不学到时候衣服破了怎么办?母亲嗔怪。我把头一摆,买新的呗,谁喜欢天天穿旧衣裳。母亲哭笑不得,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说得容易,哪里有钱去买。
母亲多虑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当时我就是这样想的,没想到后来的事实竟印证了这一点。等我们这代人长大成人,哪还用得着缝补衣服?新衣服都穿不过来呢。更别提下一代的孩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恐怕是母亲那一辈人想都不敢想的。自然的,针线也退出了人们的视线,逐渐被人们淡忘。
那天,母亲拿出一件衣服,坐在灯下穿针引线,小心翼翼地把一枚掉落的扣子钉上去。一开始,母亲的动作略显生疏,慢慢地,封尘的记忆似乎被打开,大脑中某部分技能被激活,母亲的动作变得熟练起来。戴着顶针的右手握着细细的缝衣针,用顶针轻轻一顶,缝衣针便轻巧地穿过衣服厚厚的料子,伸长手臂把线扯出来,再用顶针把缝衣针送回去,扯回长长的线。在来来回回的拉扯中,一枚扣子被牢牢地钉在了衣襟上。
我听到了母亲平稳的呼吸声,闻到了她身上混合着油烟的淡淡的味道,看到了她眼中柔和、慈爱的光芒。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么生动。忽然间,我的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在刚刚钉好扣子的衣服上洇开,像一朵小小的花。
“妈妈,你怎么哭了?针扎到手了吗?”一旁的儿子急忙捧起我的手检查,发现没事后,又笑了,“妈妈你真厉害,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针线活。谁教你的呀?”
“外婆。是外婆教妈妈的。外婆做针线活可厉害了。”我擦干眼泪,笑着对儿子说。
《品读》2024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