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享“空旷”之美

               张君燕

年轻时，总喜欢热闹，喜欢繁复，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那时候，眼睛里最容不得的就是冷寂和萧条。年轻人呼朋引伴，嬉笑玩闹，满世界疯玩，恨不得将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填得满满的。就连晚上，年轻的朋友也要戴上耳机，让那些或欢快或激昂，或舒缓或伤感的音乐充斥耳朵。这样才叫充实、才叫生活。年轻的朋友们嘴角上扬，昂着头，骄傲地向世界宣布。

随着年岁日增，步入人生的下半场，对于空旷却渐渐有了另一番理解和感受。我们诚然喜欢繁花似锦的春、喧嚣热闹的夏、果香四溢的秋，但空旷寂寥的冬也别有一番韵味。冬日到来，繁华落尽，大树的枝条显现出来，还是平凡如故，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晃动，似根根铁骨铮铮，顽强、坚韧，展示出严冬里的一种生命形态。枝条虽干枯，却保持着迎风耐寒的筋骨，孕育着来年春日的生机与活力。可以想象，眼前的空旷将在不久后演变为一场浩大而热闹的景象。

想起大学时，和同学们去看画展。当时偏爱浓墨重彩的油画，在满幅的意向中感受艺术的热烈和浓郁。回去时，无意中看到年过半百的余教授静静地伫立在一幅画前，对我们的喧闹充耳不闻。好奇地走过去，看到这样一幅画，大幅的画卷上，只有寥寥几笔，一只小舟，一个渔翁在垂钓，余下的便是大片大片的空白。看了片刻，不解地问余教授：“此图何意？”“此图是南宋马远的《寒江独钓图》，大抵实处之妙，皆因虚处而生呀！”余教授意味深长地回答。

彼时不解其意，后来细细赏玩，才有所领悟，最后竟不由地拍案叫绝。整幅画中没画一丝水，却让人感到烟波浩渺，满幅皆水——这不就是空旷之妙嘛！此空旷看似空无一物，却有无限内涵在其中涌动！

再说余教授本人，平素生活极其简单，甚而单调。也许他本就性情寡淡，无所追求吧，我们都这样理解。然而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余教授的一生极不平凡，他曾拥有过无尽的风光和辉煌。看着余教授谦逊平和的微笑，我的内心忽的一片安宁。也许所有的繁华终将归于平淡，看遍世间风景，最终都要面向空旷。

突然想起苏东坡的那句：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彩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是的，冬的寂寥并非真正的空旷，而是岁月的积淀，是季节的凝聚；画面上大片的空白也不是空旷，而是“无”中生“有”，“虚”处见“实”的精妙；而余教授晚年的淡然和从容，则更是一种化繁为简的人生智慧。

面向空旷，饱满的是精神，丰盈的是内心！

《老干部之家》2023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