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的苹果树

                  张君燕

老家院子里有一棵苹果树。与果园里那些低矮粗壮的苹果树不同，这棵苹果树显然是天然长成的，没有经过修剪和嫁接，保持着原始的生命力，树干不算太粗，但长得高高大大，盛夏时节，茂盛的枝叶能一直伸到二楼的阳台上去。

可能是太多的枝叶分散了苹果树的营养，它结出的果子并不多，看起来稀稀疏疏的。母亲却很满足：“已经不少了。咱又没有操过啥心，想要多少呢。”母亲说得没错，这棵苹果树确实没有得到太多的关照，没有人刻意给它施肥、浇水，它似乎也不需要我们的照顾，对它来说，拥有阳光和雨露就足够了。

到了收获的季节，母亲取来长杆，长杆的一头固定上一把镰刀，镰刀下面是一个手工缝制的布袋。母亲举起长杆，对准苹果轻轻一割，苹果便从枝头脱落，稳稳当当地掉进布袋里。当然，也有一些“漏网之鱼”直接掉到地上，磕碰出汁水，甚至裂开一道道口子。母亲一面心疼地叹息，一面捡起来擦洗干净给我和姐姐吃。不知道是不是太馋的缘故，我们居然觉得这样的苹果最甘甜、最好吃。

敲完苹果后，母亲拿来一块干净的抹布，一个个仔细地擦去上面的灰尘，然后分成很多小份，小心翼翼地装进袋子。母亲说，这是分给邻居们的品尝的，让大家一起感受丰收的喜悦。有时，母亲忙不过来，会派我们出动。我们当然也乐意跑腿，因为这不仅可以让我们得到邻居们笑脸和赞美，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得到几颗糖果。

有一年气候干旱，苹果树产量锐减，结的果子还不及往年的一半。母亲照旧把不多的苹果分成若干份，遣我们送给邻居品尝。这次我们可有点不高兴了，都不情愿地撅起了嘴——给邻居们分完后，我们就所剩无几了。猜出我们的想法后，母亲把我和姐姐拉到身边说：“好东西尝尝滋味就行了，不必贪多，要多少是多呢？要知道，多是没有尽头的。”

当时我们并不太理解母亲的话，只是隐隐觉得很有道理。而且我们后来才知道，在苹果树最高的枝头上，还留着几颗又大又红的苹果，不是母亲遗忘了，也不是长杆子够不到，是母亲故意留下的。她说气候干旱，植物长得都不好，那些靠野果子生存的鸟雀可能会挨饿，留下几颗苹果，也算是和它们一起分享了大自然的馈赠。那一年，我们收到的邻居赠送的糖果是最多的，得到的快乐也是最多的。

后来因为改建房子，家人砍掉了那棵苹果树，母亲也已经年迈，即使苹果树还在，她也举不动那根长长的杆子了。但每年到了秋天，母亲仍能吃到最新鲜的苹果，不止是苹果，还有葡萄、梨、西瓜、核桃等等，都是邻居们送来的。他们无一例外地满脸笑容，用最诚恳的语气说：“刚摘下的，给您尝尝鲜。”就像多年前，母亲差我们给邻居送苹果时的说辞一模一样。

《少年写作》2023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