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送我的花盆

                  张君燕

好像是在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爷爷送了我几个花盆。当时，爷爷正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戴着老花镜，小心翼翼地寻找潜伏在金桔里的虫子。他的身边放着喷壶、铲子等小工具。爷爷的工具很讲究，都是他自己做的，买来的工具他总觉得不顺手，要亲手改造一番，用起来才方便。

每次去看爷爷，他总会对我招手：“来，到爷爷这儿坐。”坐下后，爷爷就开始跟我讲他的养花心得。要说养花，爷爷确实有一套，他养的花每盆都郁郁葱葱，每片叶子都油绿透亮——爷爷经常拿水壶喷水，把它们擦拭得一尘不染。花盆里的土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结块，每次去看露出的都是深褐色的松松软软土质。芦荟、文竹、吊兰、茉莉、月季、马蒂莲、夜来香，每种花都精神百倍，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

可惜，我们家里没有人喜欢养花。或者说，除了爷爷没有人能把花养得这么好，自然也就失去了兴趣。有一次，因为工作上遇到了一些烦心事，我索性请了假，想要回去散散心。那几天，我一直跟着爷爷坐在小院里，听他给我讲各种花的特性。文竹形态优雅，而且有死而复生的能力，即使看起来干枯，精心照顾一段时间后，仍然能奇迹般地返绿；六月雪喜阴，尽量放在阴凉的地方，要是万一不小心晒伤了也没关系，它能迅速自愈；茉莉可能会娇气一点，但如果习惯了风吹雨打，也能慢慢适应环境……

我听得入了迷，情不自禁地表露出一丝想要养花的意愿。爷爷很高兴，立即从柜子里找出几个小巧的花盆送给我。爷爷说，这几个花盆是他精心挑选的，刚开始养花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几个花盆，后来植株越来越繁硕，花的队伍也越来越壮大，换盆后，这几个花盆就闲置了下来。爷爷把它们送给我，希望我也能从这几个花盆用起，发展出一支声势浩大的花朵的队伍。

我兴冲冲地带着花盆回去，买了花种在里面，却仅仅在半个月后就偃旗息鼓了。养花太难了，需要投入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工作都让我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没有功夫照顾这些小东西。爷爷问过我几次，想要跟我交流一番，我不忍让爷爷期待的眼神落空，就胡乱接了几句。看得出来，爷爷的表情里有些失落。

不记得后来我又如何开启了养花之旅，但这次非常成功。也许是人到中年，我更能沉下心来，去做这些需要平心静气的事情。养花确实需要花费精力，但与此同时，也能收获到更多的东西。比如从容、淡定、耐心、细致、稳重、成熟。

如今，我也拥有了一个郁郁葱葱的“小花园”，我也能把花养得繁茂好看，每片叶子都透着生机勃勃的光亮。我在想，要是爷爷看见了，一定会搬一把小马扎坐下来，把戴着老花镜的脸凑到花盆旁，皱着眉细细端详，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起来：“不赖，不赖，咱家有俩人会养花了。”

想到这里，我的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现在，我成了我们家唯一会养花的那个人了。

《品读》2023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