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沙滩２５（长篇小说）

孙柏昌

Ｎ７

“命，唉——都是命啊——”

奶奶叹息的时候，眼睛里渗出了湿漉漉的东西。

“他一世英雄，狗见了他都不敢叫唤。末不了，还是祸害在狗嘴里了。小鬼子把他赤条条拴在了登州府的城门楼下，用铁链子。放出了三条大狼狗，白天黑夜地啃他撕他，最终，成了一堆骨头。他真是个好样的。从一人大活人直到成了一堆骨头，也没听见他吭哧一声。谁也没听见……”

他去找“门帘”了吗？长虫问。

“他不该说那样的话。他说，这一辈子能和门帘睡三宿觉，死也值了。就是他第三次去找门帘的时候，被逮住了。正是他觉得门帘和自己一个心眼的时候，两个人琢磨着怎么逃出登州府，找个深山老夼躺起来过清净日子的时候，门帘在他的茶水里放了迷魂药。要不，小鬼子怎么也逮不住他。你们知道吗？他那扎在腰上的布袋里，除了沙子、银元，还有小鬼子的徽章。他钉一个鬼子，就撕下一个徽章，整整３３个徽章呀。他一条命换了那么多小鬼子的命……”

要是有一千个，不一万个，十万个……小鬼子就都他妈的玩完了。孩子们在算计着需要多少他那样的人。

“你们知道吗？他迷糊着，也能摸起枪，干掉了两个小鬼子。他是枕着枪睡觉的。枪，子弹满满的，保险也是打开的。听说，那个女人抱住了他。她那软乎乎的胸脯一贴上他，他又迷糊过去了。你们猜猜，小鬼子能缺德到什么份儿上，竟然把他和门帘赤条条地捆绑在了一起，在登州府的城楼上悬挂了一天。你们说，这门帘也够可怜的。不过，小鬼子没有把门帘和他一起喂狗，而是用刺刀割掉了她的那个门帘，引逗着三条狼狗一蹿一跳地，抢那块血淋淋的门帘肉……”

“门帘呢？”肚脐问。

“不知道。有人说，回了高丽；也有人说，流落在山里什么地方了。小屁孩子也对门帘上瘾？他的那一堆白骨一直散在那儿。每到晚上，白骨都会飘起许多鬼魂似的磷火，蓝幽幽的，一路飘荡着，一路发出嘶喊：‘小鬼子，去死吧——’”

他的故事完了？孩子们瞪着眼睛。“完了？哪儿会玩？往上说，他的祖辈儿；往下说，他还留下那么多种儿呢。你们想听吗？”

孩子们的头点如同小鸡啄米。

“往上说，还是往下说？”

“往上。”肚脐说。

“往下。”长虫说。

“一天往上，一天往下。”小规矩说。

“往上往下，一块儿说。”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