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沙滩２０（长篇小说）

孙柏昌

Ｔ５

雪。

暴风雪。

天地间旋转着、飞舞着、呼啸着、扭结着、撕扯着无数条雪之龙，忽而扶摇腾空，凌逼苍穹；忽而俯冲扑地，万马奔腾。此刻，暴风雪是宇宙的真正主宰，丛林、山峦、旷野，倏然变得柔软了，任其随意揉搓、抚弄、蹂躏、涂抹。

山峦失去了嶙峋峥嵘；丛林没了踪影；旷野成了死神狂欢的舞台。

雪把夜色也涂抹成一片砭骨的绚烂。

那夜，她是唯一的一个活动着的生命，雪球般地滚动在雪原上。

她听到了死神尖厉的喘息与柔情呼唤。暴风雪裹挟着她，如同把玩一个布娃娃，随意扭动、拉扯、旋转，她已经早已迷失了方向。先前曾经闪烁着温暖灯光的村落呢？那偶尔弹动的三两声狗吠呢？没有路，只有陷到大腿的积雪。她甚至不知道，她迈出的下一步，是悬崖，还是陷井。

孩子，不要这么剧烈的躁动。你冷？

“你是那挂在皂角树梢的一轮弯月，

溪水里流动着闪闪烁烁的琴声；

蓝色的炊烟在晚归的牛那哞声中袅袅升腾，

林丛里氤氲着温暖的梦境……”

那些诗句就贴在妈妈的胸口，温暖着；心，拒绝冰冷。

孩子，你没有感受你爸爸给我们的温暖吗？

凌厉的风，如同尖锐的锋刃切割着她的脸颊。雪花在睫毛上结成了冰凌。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暴躁、肆虐的雪。

瞧镖！

一个雪球飞来了。正好打在她的鼻梁上，雪粉在脸上绽开一朵洁白的花。

Biang的长虫，不许往脸上打！

肚脐把一个雪球塞进了长虫的嘴巴。荣子则上长虫的左耳朵长出雪棉花。

小河的沙滩上柔软着雪白，也流淌着欢笑。他们在沙滩上追逐、嬉耍、打雪仗。

当荣子把一个小小的雪球塞进她的衣领，沁凉的雪水在自己的脊背上滑落的时候，她打出了一个嘹亮的喷嚏，眼前纷纷扬扬着一簇簇漂亮的雪花，在喷嚏声中旋转成美丽洁白的喇叭花……

孩子，不要动！我们还没有寻找到那片温暖的沙滩呢。

朦胧中，她跌跌撞撞地撞到了一棵树干上。她听见了自己的睫毛幽微的断裂声。她索性蹲下身子，背靠着树干，蜷缩成一个团，让雪把自己掩埋起来。

孩子，你是不是感到暖和了？

她的目光仿佛也被冰结了，已经看不到始终在前方闪烁着的北极光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出这漫天风雪。不过，她始终顽强一个念头：活着！必须活着！孩子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她会灿烂成世界上最漂亮的玫瑰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暴风雪突然歇息了。她又看见了温暖的狗吠声，如同一道雪的旋风般在雪原上流淌出一串白烟。她听见了，一束灯光在瑟瑟抖动着，像是来自睛个幽灵的世界的呼唤。

她才发现，自己就在一个村落的边沿。

她的下身已经潮湿了。她摸了摸，竟然摸到了一个新生命那湿漉漉的胎毛。

她艰难地迈动着步伐，走过一个雪光中的门洞。她挑选了一家残破着门的低矮屋舍的人家，敲响了门：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