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沙滩１４（一）（长篇小说）

孙柏昌

Ｗ４

我怦然心动。

别磨蹭了。Ｂiang的（为了让文字语言不要显得太粗俗不堪了，我把“屄养的”变成拼音。其实，在我们那个地方，说的时候，确实也是把两个字节合二为一的。这是一个使用率极其高而且是一点粗俗感也没有的非常亲昵的口头语。）他每次给我打电话都是那样一口永恒不变的亲切的乡音，总会勾起我对故乡的带着隐约的微微痛楚的眷恋。咱们那些从老家来的伙计们，过个半月十晌，俺都会把Ｂiang们招呼过来，在沙滩上一躺，就算回老家了。咱们的那些伙计们都实诚。揍什么活都会揍得板儿锃锃的，挨个儿出息得个人模鬼样的。有市里的大官、警局的政委、大大小小的经理。耍泥板也能扒挣个市里的十佳。拣破烂的成了爱心大使。紧溜来吧！Biang的。来的伙计们，还真缺一个像你这样的Biang的大斯文人。我们童年的三个朋友又能聚会到一起了。我真盼着你来当我们的顾问。道德顾问。俺们这些下三烂也想道德道德。你是不是感到很奇怪？我打心眼里想听听你对俺这个金色沙滩的提点什么稀罕看法呢。来吧来吧！ＢＩＡＮＧ。

我一边听着那个“０２２”，一边浏览着我将要去“０２２”讲座的乱七八糟的提纲：

“道德体系的坍塌与重构————中西道德体系源流比较————孔子的克己复礼————柳下跖坐怀不乱————柏拉图《理想国》中的伦理观————英国哲学家洛克《教育漫话》中的绅士教育————《朱子家训》————卢梭的《爱弥儿》————美国哲学家杜威的《民主主义与教育》中‘教育即生活’、‘ 学校即社会’————老子的《道德经》风靡全球————孔子学院在世界各个角落如雨后春笋般生长————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尼泊尔的毛主义与拉美游击队————中国的有特色的社会主义与英国工党的渐进式的社会主义————美德伦理与规则伦理————康德的义务伦理学与功利伦理————”

这些杂乱无章的抄袭与摘录，完全被漫天黄沙裹携着上下翻飞，把房间的玻璃窗敲击得簌簌碎响。

“攀登高峰望故乡，黄沙万里长——”

夜色中，沙滩泛闪着朦胧的白光。溪水里流淌着温润的风。清亮的溅水声如女人的笑声般脆生。每每这个时刻，我都会一个人躺在温暖的沙滩上静静地凝视幽深的星空。“小规矩和大肚脐是一对儿。”那行歪歪歪扭扭用粉笔头写在青砖墙上的话，像那颗大毛星一样亮得刺眼。操！揍什么是Biang的大肚脐？护河林里，偶尔响起一两声夜莺的悦耳的鸣啭和蝉嘶哑续断的叫声。漫漫长长的沙滩上，散落着一堆一簇纳凉的人影。就凭他那个丑陋的大肚脐？稼穑农事、传说佚闻、三国水浒、金鞭八宗，是沙滩不断变换的主题。年青人则凑到一起，操琴亮喉：“清明佳节三月三，老师跳青去游玩——”“李二嫂眼含泪关上房门，对孤灯——”期末考试，哪次不是我第一？大肚脐不就得了一次第二吗？小规矩，你是不是也在溪水里呢？Biang的，睡着了？走！逮“大盖”（蝉的家乡叫法）去！大肚脐推推我。我打着细微的呼噜。操！知巴一句话，又不是真个的。值当吗？俺把她让给你个Biang的。我翻起身来，汇入了逮“大盖”的围剿行动。于是，沙滩上便燃点起一簇鲜亮的篝火。火苗蹿跳着，树影、人影在火光中扭动。Biang的，别跟着我！去晃那棵柳树！在棵家槐、洋槐、柳树、麻柳、小叶杨、大叶杨在幽深的夜空跳起了欢快的舞蹈。蝉们也欢快地鸣叫着、争先恐后地扑向火光。牠们当然不知道，那儿是一个漂亮的迸溅着光明的死亡陷井。

“去过吗？”尖嘴猴腮斜睨了我一眼，“噢——对不起。你这样的年纪文化人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噢？”我噢得不置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