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沙滩５（长篇小说）

孙柏昌

你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死得最从容的人。因为，你再也找不到任何一点活下去的理由了，哪怕是一丁点儿。当你确信了这一点以后，你的心里便充盈着九月的灿烂的阳光，尽管那阳光被冰冷的铁栏切割成无数个坚硬的格格儿。

那些坚硬的格格镂刻在斑驳着无数个生命图腾的的墙壁上。墙壁上毫无规则地七纵八横着裂缝、大大小小脱落的墙皮形成的不规则的创疤，那是你生命的轨迹，也是一生最好的注释。当那些裂缝与疤痕浸润在昏暗的暮色里时，你就会看见一个身影狗一样的在那墙壁上爬行。

于是，你便开始写自己的《死亡日记》。

那本厚厚的日记打开了。

“我五岁的时候，便犯下了永远不可饶恕的罪行……”

在那个恐怖的夜晚，你曾经在心里发下誓言：杀死自己的父亲！

你骇怕父亲。尽管在家里你是老五，也是最小的儿子。你总也不明白的，为什么所有的男孩子在夏天都可以地光着身子在沙滩、小河里疯狂玩耍的时候，妈妈必须给你戴上一个绣着一只小公鸡的红肚兜。从记事的那一天起，你就不曾和父亲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你从心里羡慕哥哥们，特别是四哥。父亲经常向四哥的碗里夹肉，你馋得只能往肚子里拼命吞咽口水。五岁那年的一天，你看见父亲扛着锄头从山野回来的时候，微笑着，还俯下身子摸了摸正在灶坑里烧火做饭的母亲的胸脯，一看见了你，父亲的脸色马上阴云密布起来。像提一只小鸡一样，把你倒悬起来，粗糙的巴掌雨点般地落在你那柔软的屁股上，直到红肿成两个大南瓜。妈妈跪在地上哀求了半天，父亲才放开手，像扔一只死鸡一样往炕头上一摔。妈妈赶紧给我带上了肚兜，叮嘱我：小五，记住了，再热也得带着它。

那一夜，你只能屁股向上趴着睡觉。因为屁股太疼了，妈妈为了用一种薄荷叶子为你敷屁股，才央求父亲让你睡在他们身边的。在你的记忆里，也是唯一的一次。屁股痛得睡不着。夜半时分，你听见母亲发出了尖厉的叫声。父亲像一头野兽一样，骑在母亲的身上，双手撕扯着母亲的头发，母亲的身体被撕扯得像蛇一样扭来扭去。在父亲那粗重的喘息声中，母亲时而尖叫，时而呻吟。你是那样爱自己的母亲呀。如果没有母亲的保护，你可能早就被父亲扔到山涧里去了，成为狼或野狗的美餐。父亲去赶集的时候，妈妈会偷偷地给你煮一个鸡蛋吃……

此刻，你长期积压着的对父亲的仇恨一下子火山般喷发了。你一跳而起，拼着全身的力气，竟然把父亲推到了地上。你用手抚摸着母亲，你居然摸到了母亲的大腿的根，摸到了一团粘乎乎混漉漉的东西。你觉得母亲流血了。你闻到了一种奇异的血腥味……

从那个夜晚，你便成了真正的弃儿。父亲再了不许你在家里出现了。母亲只好把你送到山外的姨妈家。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