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沙滩４（长篇小说）

孙柏昌

第一章

Ｎ２

“他一纵身，就翻过了墙头，像一只鹞鹰一样，是飞过去的。落地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轻的就像是掉了根鸡毛。”

奶奶依旧闭着眼睛。

“你们猜猜，他翻过了谁家的墙头？谁家的？”

小规矩忽闪美丽的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肚脐、狐狸、水蛇，随后又看着我。她那双漂亮的目光在在我身上流动的时候，我会感到有一点发热。我知道，肚脐、狐狸都会发热。肚脐说，他有时觉得热得很难受，恨不得马上跳进河水里洗个澡。狐狸则会从井里提出一小桶冰凉的咕咚咕咚喝个精光。我只是觉得热。我问过奶奶，小规矩的眼睛为什么会让人发热？奶奶说，她那媚狐儿的眼睛，是专门偷人精魂的。孩子，你要离她远远的，别看她，什么时候都不要看。不过，我还是禁不住地希望和她在一起，希望享受那一分热。她的目光分明是在催促我，快把你奶奶的嘴巴扯到耳朵上。我有时真的会把奶奶嘴角拉扯到耳朵边，逼迫她别卖关子赶紧说。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奶奶的那张黑黝黝的洞口，好象可以用自己的眼睛把奶奶的故事从那个幽深的黑洞里拉出来似的。

奶奶的黑洞里隐藏着没完没了的故事，关于山寨，关于人，关于那久远的过去……奶奶长期担当着山寨的接生婆的角色，她一辈子接生过的孩子也如同小河的沙子，早就数不清了。不过，你只要随便提到某个人，她就会说出屁股的胎记，大腿根上的一撮黑毛……她什么都知道，连人的肚子里长了几根弯弯肠子都知道……

奶奶总是不停地卖着关子。

猜到了吗？猜不到。那你们就去河里洗澡吧——

小溪如同一条银色的链子，悠悠荡荡地来了，潺潺淙淙地去了。溪水倒映着绚烂的晚霞。老槐的影子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峦。

不！我不！当小规矩的目光再次流向我的时候，我扯起了奶奶的嘴角。奶奶顺势凑近我的耳朵，哈气似地说：

“去吧，孩子。你看看谁的肚脐最圆，他就跳了那家的墙头。”

走吧走吧，洗澡去！我说。在七、八岁的孩子群里，我是“王”，说话算数。

肚脐一猛子扎进水里，溅出一串灿烂的水花。狐狸则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先是在身上撩了几下水，然后再慢慢缩进水里。小规矩依然留在奶奶身边，老槐树下。水蛇一边向河边走，一边看着小规矩：

“你不来吗？”

我记住了奶奶的话，一边捧着亮晶晶的水花向身上洒，一边观察着盯视着他们的肚脐。肚脐从水里冒出来的时候，一晃脑袋，扬起了一团迷蒙的水雾。他的肚脐很圆，很光洁，肚脐边沿有三颗水珠在夕阳下晶莹着。狐狸的肚脐也一样圆。当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两只水灵灵的眼睛一样。水蛇的肚像猪的眼睛，皱巴巴的。而我的呢，则像是一朵梅花一样。小规矩的肚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