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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沙滩3(长篇小说)

(2023-01-11 16:25:10)
标签:

文化

情感

小说

长篇

金色

分类: 小说

金色沙滩3(长篇小说)

孙柏昌

  

T1

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很清晰的预感,只要一离开这个村落,离开白桦林里那座被荒草掩藏的坟茔,她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是呀,永远也回不来了。

当她站在那座坟茔前面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在白桦树干上闪着微弱的光亮,远处的水泡子像一面随意弃置的镜子,映着蛋黄般的太阳、斑斓的晚霞、一个个火把般的高粱穗。

“我走了。也许不能再来看你了。你安静的睡吧,睡吧。如果我活着,在你的忌日,我会在遥远为你烧很多纸钱,很多很多……”

草梢在晚风中悉索着,她好象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夜色深沉的时分,他就悉索着起身了,为日子忙活……

她的心里感到了一阵很尖锐的痛楚。不过,没有眼泪。她很想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好人流下最后一滴泪。她一生的眼泪都在四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流尽了,全流尽了,竟然连一滴也没有给她留下……

眼泪一旦流尽了,她突然觉得世界开阔了,开阔得无边无际。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世界却开阔着白色的光亮。那是一个白夜,一人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白夜。她透过窗棂可以看见远处的鸡爪山,看见故乡的小河像一条白色的链子一样,缠绕着、弯曲着流淌而来。沙滩闪烁着朦胧的乳白色,如同一带飘袅的雾在夜空浮腾着。

一个未出生的婴儿在她的腹中踢踏着柔软的小腿,好象在催促她:走吧!走吧!到那个开阔得无边无际的世界里去吧,为了我们的生命,活着……

一枚洋槐的叶子倏然滑落,是深秋了。

孩子,我听见了你的催促,妈妈听见了,听得真真切切。我们走,马上走。孩子,你一定要像妈妈一样坚强。知道吗?我们必须坚强,像路边的车前草一样,被牲口蹄子、大车的轮辙碾得七零八落,只要根还在,一样绽出新叶,活着……

她轻轻地穿衣,摸摸衣袋,那硬硬的一小卷儿还在。那是她仅有11元1角8分钱。钱共有两张二元三张一元,其余都是角票、分票的钱;是她绣手绢换来的,其中,还有肚脐借给她的1元1角8分钱。她把钱用刺绣的彩线缠了一圈又一圈。硬硬的,装在口袋里,如同一根枯干的杨树枝。她知道,只要够买一张船票的,到了关东,就行了。尽管她并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不过,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里活下去了。一个姑娘,没有出嫁便怀上了野种,是无法再在山寨活下去的。乡亲的唾沫星子都会把好淹死,何况那一双双刀刃般锋利的目光了。

她悄无声响地走到堂屋。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父亲、母亲那温暖的鼻息。爹、娘,女儿走了。今生今世,女儿不能孝顺二老了。来生来世,女儿为您们做牛做马。女儿死后,一定会回来守候着你们,永远……

她轻轻地打开门,门发出了细微的呻吟。

当她走在沙滩上的时候,脚下发出了吱吱咕咕的声响。这留下了自己太多记忆的沙滩呀,你也在哭泣吗?

她回过头看自己的家屋时,村落已经模糊在一团迷蒙的雾气里。

她就这样,一直向北,向北……直走到大雪飘飞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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