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斗内传——时间静止（十七）（故事新编）

孙柏昌

我的时间静止了，静止在那一刻。

我经常站在院落里发呆，默数着那棵梨树上青涩的果实：一个、二个……十五个。

妻子提醒我该去上班的时候，我觉得妻子的嘶哑的话音如同裤子撕裂。

我说我还没有吃早餐呢。妻子说你已经吃了，吃了两根油条一个鸡蛋还喝了一碗半豆浆。因为时间的停滞，我竟然失去了饥饿感与饱胀感。噢——我恍忽地记起来了。确实如妻子说的那样，吃了两根油条一个鸡蛋，吃鸡蛋的时候，还被那干粉似的鸡蛋黄噎了一下。我的喉咙被噎得发出了同样的裤子撕裂的声音。为了压制那个可怕的声音，我一口气喝了一碗半豆浆。其实，平时我只喝一碗。

当我飞身骑上自行车的时候，裤脚又被告脚踏纠缠了一下，裤脚的撕裂声妖娆得如同协奏曲《梁祝》中的小提琴尖厉着幽怨。

我依然飞驰而去，把妻子“换一条裤子吧”的声音扔到了身后。

吱吱嘎嘎的自行车的声音，亦如裤子扯裂的声音。

我的眼前仍然在晃动着饭店里那三个人的背影，还有飘散在正午那纷纷扬扬的阳光里的声音。

嘎——吱！

迎面的一辆卡车猛然刹车，随即传来一声粗野的骂：

“混蛋！你眼瞎吗？”

我的自行车前轮已经扎进了汽车轮下。

司机的一声咒骂与断喝，果真成了一支神奇的定魂针。我看见了灿烂的朝阳，还有婆娑在晨风中白杨树叶。我的时间重新转动了。

去他妈的一条裤子！去他妈的的甜蜜的枣花香！我不应该是一场荒唐闹剧的玩偶，也不是随波逐流的白鲢……

此刻，我的脑袋清醒极了。一个个小说构思蝴蝶般翩翩起舞。

一个乡村女诗人，一夜之间成了新农村一代新型农民的杰出代表，频繁地接受电视台的专访。一场场巡回演讲、报告会，主席台上，坐着阿斗、老土（也许不是老土）。枣花已经枣花不再。裙裾飘飞，散发着夜巴黎的香水味。连朗颂的诗歌，也浸着陌生的香水味。省长接见，专员合影……最终，她连一句像样的诗歌都写不出来了。甚至，恢复到了若干年前的贫下中农的水平：寒冬腊月大雪天，贫下中农没鞋穿……当一切繁华散尽时，一个孤独的粉红色身影走在无边无际的夕阳的余晖里，最后，跳入了老盐河，完成了最后的生命回归……

这是我的第一个小说构思。

入党，提干，进入大学深造，最终成了地区妇联主任。身上的香水味随着不同上司的喜恶不断变化着……

这是另外一篇小说的结局。

在一个十分庄重的演讲报告会上，她从容而自信地走到台上，用自己那洋溢着枣花甜蜜的声音郑重宣告：我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是一个做着诗人梦的普通青年。我不是什么代表，也不是什么典型。我只是我。我的名字也带着乡土味——枣花。从现在起，我将回到我的枣林，回到苦丁花漫地开放的原野……

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结局。

当我推开自己的办公室门的时候，我好象真的闻到了一股馥郁的枣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