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斗内传——撕裂的裤子（十六）（故事新编）

孙柏昌

“眼瞎呀！”

一个胖女人恶狠狠地盯视着我。

她的裤脚还挂在我的自行车的脚踏上，扯开了一个长长的裂口。我听见了“丝——啦”撕裂的声音在正午灿烂的阳光里蝴蝶般飞翔。

“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

她的那双金鱼似的眼睛里喷射着火焰。

在我拼命掏自己的裤子口袋的时候，我又听见了一声“丝——啦”的扯裂声。

我裤子的口袋也被撕裂了。对不起，我身上只有这么多。”

我把自己仅有的９元３角２分钱全部拿了出来。

她从我张开的手里，取走２元２角：

“我的裤子是４元钱买的，俺已经穿了一年零八个月了。你走路看着点，别象丢了魂似的。”

我觉得我的魂灵确实丢失了。集市上攒动的人头模糊成了一片蠕动着的蚂蚁，那只蝴蝶却在阳光里翩翩飘飘。

刚刚走过向阳饭店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了那张桌子，我和阿斗曾经无数杯斛交错的桌子，围簇着三个身影。清脆的碰杯声、笑声，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把我的灵魂豆腐块儿般地切割得七零八落了。

我急匆匆地逃离了。

一只油乎乎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来一只吧。”

那个买烧鸡的男人曾经甜蜜的微笑，此刻也充满了邪恶。我和阿斗曾经无数次光顾他的小摊。他的那张脸好象总是璀璨着烧鸡的油亮的光芒。我看见阿斗撕扯烧鸡的手，亮晶晶的。鸡腿、鸡翅、脑袋……每每撕扯完毕，总是习惯性把手指放在嘴巴里嘬一嘬……

我和阿斗已经有四个多月不曾在一起坐坐了。每次我约他，他总是说“过几天吧”。老土也许久没有见过了。枣花呢，也只是在收到《梨花》时给我来了一封简短的信：

“老师：好！谢谢您！您用那么显著的位置，推出了我的那几首拙劣的小诗……”

最近一段时间里，我好象真的成了加缪小说《局外人》中的主人翁。灵魂倏然变得弃儿般的孤独。

高了高了。你看称杆儿撅得多高了。卖小葱的男人的称杆儿愈来愈高。买小葱的女人固执拿着一小撮小葱往称盘子里塞。再添一分钱。加一个买鸡蛋女人手伸得很长。而买鸡蛋的男人丢下一分钱后，却又拿走了一个鸡蛋……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茫然若失。

刚刚在饭店门口呆立片刻时，我真想闯进去，问问他们：

“我到底怎么了？”

当我恍忽地看见枣花转过脸来，我又看见她的那双眼睛在绯红的脸色里不典型示范清澈时，我便慌乱的离开了。

此刻，我看见那只飘飞的蝴蝶正直直地飞过来。一下子冲进了我的脑袋。我的脑袋便轰响一片撕裂声。

“丝啦——丝啦——

当我挤出喧闹的集市时，飞身上了自行车，却忘记了回家的路。

此刻，我听见远远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师——”

那曾经熟悉的声音呀，让自己的灵魂自由飞翔的声音，在一片嘈杂的市声中沉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