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斗内传——飞动的“静”（十）（故事新编）

孙柏昌

闭门谢客的阿斗，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书法。

当他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书法的时候，阿斗的目光便迷离着呆痴，间或会忽闪出飘忽的光芒。

酒，依旧喝。只是喝先前总喝的那种十里香。阿斗说，还是十里香喝着踏实，晕乎起来的时候，灵感如蝶。

阿斗在纵情书法时，案桌前必备的是：一碟炒花生米，一磁壶十里香。还有一个长着翅膀的丘比特的小雕塑。正对着的墙面上，贴着他自己的三幅胡涂乱“墨”的画非画，一幅：一个醉卧山林的老者，头上缠绕着几只似蝶非蝶的蝴蝶；另一幅：一片乱云飞渡中的嫦娥；嫦娥的身体完全隐匿在黑乎乎的云彩里，只有半张脸、短短的裙裾泄露出来。第三幅：是一蓬黑乎乎的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芦苇丛；据他自己说，这幅是临摹黄永玉的。阿斗说，一站到自己的案桌前，他那衣带渐宽的妻子就变成了丘比特一箭中的的婀娜多姿的嫦娥了，或者是那翩翩飞舞于庄生梦中的蝴蝶了。

“喂——你能不能盖上你的砚台，满屋子都是臭墨的味儿了。”

阿斗偏偏就是喜欢那种气味最重的墨。他说，那气味神奇极了。当他喝得微醺的时候，只要一闻到那气味，顿时就会看见满屋子都是闪烁的金光——丘比特的箭，还有蹁跹飞舞的庄生蝶。

阿斗学书，一开始就拒绝临所谓的颜、柳，也不学汉碑。他研习秦小篆、素有“草圣”之称的张芝，也学王羲之父子的行书《兰亭序》、《洛神赋》；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被称着"颠张醉素"——张旭、怀素之狂草。还有晚明的那种侧锋取势、横涂竖抹、满纸烟云的视觉震撼，等等。阿斗说，一看到他们的字，自己的灵魂便在天际飞翔了。

有一天，我接到阿斗的电话：

“今天晚上喝酒！”

“喜事？”我当然能听出他那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的书法杰作！真正的杰作！”

在阿斗身上，自信、自负总是搀合在一起，即使像我这样穿一条裤子的朋友也很难分辨清楚。

晚上，我一走进阿斗的书房，就看到了墙壁上赫然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字，字型恍如一只怪鸟在展翅飞翔。

阿斗摸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我左看右看。足足端详了差不多５分钟，我居然没有辨认出那究竟是个什么字。

阿斗笑得剧烈起来：

“啊哈，能够难倒你，我就他妈的就大获成功了！”

我确实看不出来到底是字是鸟，还是非字非鸟的胡涂乱抹。

“什么字？”我问。

我知道，阿斗最得意的时候，就是我向他问问题的时候了。

“再看看嘛。你要是看不明白，咱不就是白穿一条裤子了嘛。”

我不得不又东看西看了３分钟。只好摇头认输。

“啊，难倒了你，那我的这幅字可就价值千万了！”

买下整个小小的交河县城？

“俗不可耐！”阿斗解释说，好字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是以能够看得懂的人来计算。他认为，我属于百万分之一的聪明人。我如果看不懂了，就得提高到另一个层次上——千万分之一。

“如果，没有人能看懂呢？”

“那——就是天书！”阿斗就是这么自负。

直到我们坐下来喝酒的时候，他才把关子打开——“静”。

“争”的上下两部分是鸟的两个翅膀。“主”的一点是鸟头；而“月”是鸟的身、尾巴。他还跟我讲了许多中国书法的传统与创新。他说，他程式朱理学的四点书法规范——哲理性、书卷气、风格化、重意境，改造成了所谓的老阿书论——宇宙意识、人类意识、哲学意识、生命意识。他还“大言不惭”地自夸：

“‘静’，是我的这四种意识的完美体现。”

飞动的“静”！

“整天屋里弄得臭哄哄的，你说，他的这屁字，是能换瓶酱油，还是能打增瓶醋？”

阿斗妻子的一口天津话，立时把我们从天上拉回了人间。

阿斗却顺势把妻子搂到怀里，很有力度地吻了一下妻子粉嘟嘟的脸。

“这个‘静’，老婆功不可没！”

噢？我有点茫然。

阿斗告诉我，他正在写这个“静”的鸟头的时候，妻子正好用手捅了他那握笔的胳膊：

“跟你说呢——这墨能不能换种不臭的！”

她这一捅，便成就了一个活灵活现的鸟之头。

“我本来还想再写两幅，送给你和老苦。唉——怎么也捅不出先前的韵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