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乍飞时（中篇小说）之三十二

孙柏昌

“进来看吧。”那个穿长袍的先生笑着招呼他。

“我行吗？”父亲犹豫着。他觉得自己这一身土里土气乡下打扮，实在与墨香阁的文气相拗。

父亲使劲跺跺脚，拍打了几下衣服，脚步依然是怯怯的，小心翼翼地蹭了进去。

屋子里挂满了字画。字也都写得龙飞凤舞。父亲连猜带蒙地也辨认出了一些。他在郑板桥的那四个家字前伫立了许久。“吃亏是福”。父亲觉得这话说得实在太好。简直是说到自己的心坎上去了。丁家的菜地是让人白白拿走了，不过，为了再有一块新的园地，我的日子才有了奔头。有了奔头的日子，我才浑身有劲，才奔得有滋味。现在，我不是又有了一块园地吗。盛家菜不也一样来了吗？

“请问，这位 郑先生是哪儿人？”

父亲真想去拜见他，以便亲耳聆听高人的教诲。

长袍说，人已经作古了，也就是去世了。

“喜欢，买下吧。临摹的，便宜。”

父亲摇摇头。要十万呢。贵的几十万，数百万。哎呀，还是学问值钱，俺苦巴苦力地种一年园子，还折腾不出来三十万呢。

最终，像样经过无数次捉摸，也下定决心花了五百元买了一张宣纸，用自己的记忆以葫芦画瓢，写下了那四个字，没有装裱的，皱皱巴巴地挂在了家里的西屋墙壁上。一直挂了五、六年。

奶奶不止一次问：那字说的是什么意思？

父亲说：吉利话呗。

直到我上学后，才告诉奶奶那四个字的意思。

奶奶气愤极了，一把把那字撕了下来，填到灶坑里烧了。一边烧一边数落着：

“我叫你吃亏是福！我叫你吃亏是福！”

奶奶总是嘱咐我，不要沾别人的便宜，但是，也不能白白吃亏！更不能吃仇人的亏！

记住了么？孩子——

“小荣子哎——”

失望的奶奶在向村里走的时候，脚步明显地蹒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