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乍飞时（中篇小说）之二十六

孙柏昌

奶奶为了维护家族的利益，一次又一次从容面对生死考验。

酒糟家庙后那块土地，我父亲经过十多年的奋斗，成功地收购过来了。虽然土地已经更名改姓，可作为酒糟家的祖坟地，还和他们家保持千丝万缕的联系。在金鸡山寨一带的村落里，流行着这样的习俗。每个家族都有一块由风 水先生选定的祖坟地。凡是家族里有人亡故了，都要埋葬在一起，以便亡灵们在另一个世界里，也能够男欢女爱地生活在一起，维系着家族的凝聚力。

在父亲和酒糟最后二分地成交的时候，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口头协议：祖坟地的功能不变。凡是酒糟家死了人，仍然可以埋在那儿。就在庙后土地彻底更名的当年，酒糟的父亲便在贫酒交加中离开人世了。当奶奶发现他们一如既往地在那儿挖葬坑的时候，坟坑周遭刚刚长得一扎高的玉米苗被残酷的蹂躙得横七竖八。

“谁让你们在这儿挖坑的？”奶奶气咻咻责问。

“不埋在这儿埋哪儿？”

挖坑的人都是酒糟家族的。

“那不行！”

他们说，这是商量过的事。盛哥可是同意了的。

“那也不行！他同意，我还没同意呢。我没同意他同意等于白同意。”

奶奶从酒糟堂哥手里拿过镐柄。两个业已干瘪了的乳房在宽大的蓝褂子里激烈地甩动着。

他们慑于奶奶的威严，终于住了手。

过了一会儿，父亲和酒糟赶来了。

“娘，这事儿，我们是说好了的。您想想，他家也没有多少地，又能埋在哪儿？”父亲说。

“青石沟。园地。不都行吗？”奶奶知道酒糟家的地。

父亲说，青石沟风水不好。这是山寨子里的人都知道的。园地怎么能当成坟地的。那是个金盆呵。

儿子总是替古人担忧。

对于儿子的善良，奶奶有时喜欢，有时讨厌。善良和窝囊是两回事。她总觉得儿子善良得有点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