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乍飞时(中篇小说)之二十

孙柏昌

这时候，臭鱼便会反复不停地哼吕剧《王定保借当》中的两句唱词：

“清明佳节三月三，老师踏青去游玩。”

臭鱼唱歌走调，唱得怪声怪气的，而且他也只会唱这么两句。

“清明佳节——”“赊二两。”“三月三——”“赊二两。”“老师踏青——”“赊二两。”“去游玩——”“赊二两。”

直到小酒馆里挤满了闲人，有滋有味地看着他们演双簧的时候，或者酒糟开始着急、发火，重复他那个重复了无数遍、连五、六岁的孩子都能说出来的故事时，臭鱼才会恰到好处地“咕咚”一声把那个二两的葫芦提按到酒缸里，提出来的时候，葫芦提里的酒总是差一个铜钱厚的酒，不满。这也是臭鱼酒馆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赊账的，就是不能满。”

而且整个打酒过程非常缓慢，一直等着酒糟的故事说到结尾处。

“俺爷爷在修胶济铁路的时候，正在高密扛活。德国人也太野蛮了，挖祖坟、填河道，连老百姓的房子也不放过，一块儿毁。俺爷爷可是条有血性的汉子，参加了有名的高密暴动，抗议西洋鬼子。就是在那次暴动中，俺爷爷被洋人打折了腿。爷爷是英雄。俺也还是狗熊。知道么，战斗英雄任常伦，他是黄县孙胡庄的人。在胶东抗日自卫团里，俺跟任常伦一个班。嘿！任常伦，不简单…...”

每每说到这里的时候，在场的人都会打断酒糟：

“你怎么会吓得尿了裤子呢？”

“尿裤子的事”也是酒糟自己喝醉酒时自己说出来的。至于，他是怎么回来的，始终是一个说不清的迷。不过，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姐儿，就是小翠娘。小翠娘刚来的时候，在金鸡寨这个小小山村可是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她那不容置疑的俊俏、抹着香喷喷胭脂的粉嘟嘟的脸蛋儿，招来了许多猜测。有人说，她是个窑姐儿。也有人说，是那个大户人 家的小姐。不过，无论喝醉与否，酒糟始终没有说出小翠娘的身世。

人们追问多了，他就会搪塞一句：

“本分人家。你们还看不出来么？”

小翠娘也真的本本分分跟着酒糟过着穷日子。

酒糟的哈欠打得愈发夸张了。于是，屋子所有的人都跟着打起了一连串的哈欠。

一个毫无结果的讯问过程，让人们都感到有点疲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