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乍飞时（中篇小说）之十七

孙柏昌

“侍弄孩子？我的那四个丫头，像小猪杍似的，不用管，都稀里糊涂地长大了，也他妈的挺水灵、挺壮实。”酒糟说，如果侍弄园子真像大哥说的那样，可就省心多了。他的孩子确实没有人去照料。可个个长得泼实，都像小翠似的，瞪着一双鲜亮的大眼睛。

父亲仍然能闻到酒糟昨天夜里不曾消褪的酒气。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对牛弹琴。也许是太热爱这块园地了，他实在不愿意看到一天天地被酒糟糟践掉，像庙后那块粮仓一样，在酒糟手里的时候，地里的茅草、青刺菜和蒿子棵长得和玉米一样高。

父亲告诉酒糟，再呆一会儿，太阳离鸡爪山那两个爪子一丈高的时候，你就应该敞开草苫子了。傍晚，太阳离地面半丈高的时候， 哝——，一挨着那老槐树的梢头，再把草苫子盖上。父亲不时地搐动着鼻翼，酒糟的酒气让人很不舒服。父亲从来不喝烧酒，只是偶尔喝一点家酿的黄酒。酒糟听得非常认真，不断地把脸凑近父亲。再过五天，就该育黄瓜秧子了。秧子必须在炕头育。什么时间到我们家去拿黄瓜种吧。我没有园地了，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炕要烧得凉热适中。太热了，容易烂根。太凉了，秧子发得太慢。这得经常摸摸炕温，靠手去感觉，热，不烫，最好。酒糟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父亲禁不住皱了皱眉，捂住了鼻子：这个人简直是被酒泡透了。这是块园地是金盆，只要舍得花气力，就能不停地出金子。种什么，长什么。什么都能长得好。今年，我本来想再烤点草莓果。收完草莓，栽黄瓜。黄瓜拉了秧，再栽白菜，稳稳当当一年收三荐。真的。三荐。酒糟听得很认真。眼窝也湿瀌瀌的。不知是因为打哈欠的缘故，还是被父亲的真诚感动了。

“园地真的应该留在大哥手里。给了我，我也担心把这块园子糟蹋了。大哥。我真的觉得对不起你。”酒糟说。

父亲说，没了这块园子，我心里痛得好几宿睡不着觉。不过，我现在想开了。你也没有地，应该有块好地。地，谁种都一样。只要别糟蹋了就行。上点心吧。可别再喝那么酒了。

“不喝酒？”酒糟猛然站起来。

父亲无奈地看着酒糟的身影摇晃着离去了：

“你揭开草苫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