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乍飞时（中篇小说）之八

孙柏昌

而且我还是第一届当选的真正的民选孩子王。过去，孩子王这外角色基本上是世袭的。一般地说，都是由族长家的嫡亲孙子来当的。因为，倘族长的孙子中没有合适的人选，便改由村里当家人（或村长、或主任、或者别的什么人。现在是新中国了，当然是村长了）。现在的老族长的孙子一直把孩子王当到十六岁。族长希望有一个重孙子尽快出生、成长，以便完成自然交接，不过，那个嫡亲的重孙子来得如此缓慢，至今仍然在襁褓中嗷嗷待哺。于是，族长便作出了一个不情愿的决定，改由村长的儿子安儿了。

安儿前些日子突然变结巴了，于是，便在孩子们中间宣布自动退位，重新选举。其实，在安儿当孩子王的时候，我已经是实际上的“王”了。因为，无论孩子们做出任何重大决策或采取“战争行动”，基本上都是由我出主意，并付诸实施的。像对北村刘庄发动石子战什么的，以及孩子们在沙滩上举行柳笛比赛（春天，我们把柳条折下来，拧成口哨来吹，可以吹出简单的音乐），或者举办鸟儿比赛什么的（每个男孩差不多都喂养着一只鸟，或麻雀、燕子，或云雀、鹧鸪什么的，比赛有许多项目，像噙小红旗，啼鸣等）冬天，经常在结冰的小河面上举行螺坨比赛。一个结巴是很难当好孩子王的。当然，安儿的主动让位，还有一个非常隐秘的原因，那就是小翠的要挟和“移情别恋”。小翠说，你结巴了，还当个什么劲儿？我不喜欢结巴。没有哪个漂亮姑娘人会喜欢结巴。

关于孩子王，村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村里公认（当然仅限于孩子们）的最漂亮的女孩便是当然王后。这一届王后是小翠。安儿是流着眼泪作出那个违背个人意愿的决定的。安儿流着眼泪的时候，说起话来就更加结巴得难以忍受了：我、我、我、不、不、不想、想、不、不、不能能能、能再再当当当了。于是，就有了我这样一个民选孩子王。不过，我这个“王”，并没有得到族长的认可。至于是否还要得到族长的认可，还是就这样秘密称王，这一切对于我来说，似乎并不重要。我最看重的，心里感到最舒坦的是能够名正言顺地得到小翠这个“王后”就满足了。不过，安儿是我的好朋友。孩子王应该选拔产生。安儿提出这个主张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万一族长问起来，安儿肯定要挨一顿巴掌什么的。

于是，在宣布我当孩子王的同时，也在孩子们中间宣布了这样一条新“王法”：谁也不准说出去。至于小翠，还应该继续与安儿来往，不要太生分了。

小翠说：我可不愿意这样明一套，暗一套的。我去跟老头子说，保证他同意。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小翠：怎么会呢？

不过，孩子们都知道，这毕竟是山寨的规矩，要想改变，太难了。尽管小翠回答得非常肯定。孩子们还是认定秘密称王更好。不过，过五关的选拔，是必须走的一个程序。

“眼下的村长，小时候就是孩子王。”

不过，奶奶希望我能够当上更大的王。

“当了孩子王，高兴吗？”奶奶问。

“嗯。”我点点头。

“最高兴是是什么？”

“最高兴——”

我想说的是，小翠是王后。不过，不能说。说了，奶奶会气死的。

我知道，奶奶在讲给我的许许多多的有关家族的故事中，始终贯穿着一个主题：学会恨！在强烈的复仇欲望中，赢得家族的复兴。

我的身上，寄托着奶奶的全部希望。

不过，刚刚当了三天孩子王的我，便莫名其妙地死去了。

谋害！一次真正的谋害！奶奶就是这么认定的。她已经说，不弄个水落石出，她搭上这条八十岁的老命，也要把金鸡山寨搅翻个个儿。

想到这些，奶奶的呼叫声愈发凄切而吵哑了。

“小荣子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