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岛（长篇小说）

孙柏昌

妈妈从外面走进来。

“生，爷爷来信了。”

是吗？

苇生作出很惊喜的样子。

他从妈妈手里接过信，撕开信，把信封随手塞进裤兜袋。

“鸥，你先看！爷爷每封信说的最多的总是你。”

小鸥没听见。她斜倚在床铺上又睡去了。梦中，他随爷爷去了蓬莱阁……

海滨公路象条僵硬的蛇。车在上下左右地盘旋。她从侧面看着爷爷。老人的脸很冷酷。皱纹象大山那七纵八横的沟壑，刻着岁月的霜雪和苦难的风尘。隆凸的喉结在不停地蠕动，仿佛随时都有什么结块冲撞而出。

海滩上有无数白的花的阳伞，还有赤裸着如蚊虫般的人群。阳光直辣辣地落在那儿。海涌动着熔金般的光块。嶙峋的礁岩怪兽般神态各异。远远看去，象一盘杂乱无章的棋。

“孩子，你看见了吧？那就是蓬莱阁。”

远远地，蓬莱阁扑面而来。丹崖山跃海而起，绝壁临水，峭拔雄奇，象是被一柄神斧齐面砍下。山顶古槐兀立，古柳弄风。亭台楼阁掩映在绿荫丛中，浮光跃金，流丹滴翠。看上去，仿佛是海水托起的一座仙山。

“知道吗？这是一座神灵保佑的仙山。闹过的兵灾战乱多啦。它还是好好的，纹丝不动。知道甲午大海战吗？小日本发了疯地向蓬莱阁打炮。放了一天一夜，炮弹都落在海里了。原来，他们打的是海市蜃楼。一有兵灾，海面上就会出现海市蜃楼，把敌人引走。”

下得车来，老人步履稳健。背上的大刀在阳光里一闪一闪。许多人都停下脚，看着老人。

甲午大海战，都是毁在奸臣的手里了。他们送给邓大人的是哑炮弹。邓大人了不起，船快要打沉了，还开着向小日本的船撞过去。船中了鱼雷，沉了。邓大人跳下海以身殉国。邓大人的狗也了不起，随着主人跳了下去，叼着衣服就是不让邓大人沉下去。邓大人抱紧狗流着泪一块儿沉入了大海。在这片大海里，死了多少英雄啊。哼！现在的许多人，他们还记得吗？

小鸥实在有点害怕，爷爷的脸色太严酷了。她不敢告诉爷爷，自己离开老家，就是要东渡日本学习日语了。

走！我们去拜戚继光。

爷爷领着她，竟直奔向戚继光的塑像。

“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刀马上行。”老人低声哼唱着，“知道吧？小鸥，戚大将军和东洋鬼子斗了一辈子。他是我们的同乡。”

小鸥喜欢爷爷高兴的样子。胡须在抖，眉毛也在抖。满脸漾笑的皱纹象是一朵石头花。一种生在石头上类似苔藓的石花。

爷爷眯细着眼，好象回到了自己的梦。古船曳着两条洁白的水带，绕过山岬，不见了。

这时，一队日本游客走过来了。他们叽里咕噜说着日语。导游挥着绿色的三角旗拨开攒动的人群。

爷爷背着闪亮的大刀，堵住了台阶。

“闪开！”绿旗在爷爷眼前晃来晃去。

“闪开？你问问我这把刀！”

在那队日本人中，她看见了石田。她还看见爷爷挥动着大刀，向石田砍了过去……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