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岛（长篇小说）

孙柏昌

他的房间，灯还亮着。一推门，看见了爹。老人在桌上摆了一瓶酒。嘴里咯嘣咯嘣嚼花生豆呢。

你小子野到哪去了？

爹，你怎么来的？

还能怎么来？船！船造好了！

爹显得很精神。海子知道，爹确实是头老海怪。爹的生命里不能没有船和女人。母亲死后，爹就把自己的退休金全攒了起来了，决心要造一条自己的船。

您开了几个小时？两个，还是三个？

海子知道，从海堡到大沽口，最多有两个小时的海路。

十来个小时吧。

船不行吗？

什么不行？我去了趟六号平台。我想去看看平台上的姑娘们。当年，她们倒班出海，总是坐我的船。

六号平台早就关了。没有人了。

就是呀。我不明白，六号平台好生生地出着了油，关了干什么？我还犯傻呢，把小渔船栓到桩腿上，摸索着当年的舷梯。舷梯咯吱咯吱上去一看，黑乎乎的一片。他妈的！黑乎乎的一片。当年，我一登上平台，总有七八个小姑娘围着过来，笑着，叫着，抢我手里的螃蟹、对虾和梭鱼什么的。这一次，我也提溜一大袋子平鱼。他妈的，黑乎乎一片，没有人哪。我喊了一声，惊起一群水鸟，扑腾腾乱飞。

老海怪呷着酒，喷出一阵阵浓浓的酒气。

一个好端端的平台，怎么说停就停了。

那儿是中日合作的海域。您看见了吗？六号平台旁边的，就是中日合作的第一个油田，埕北。

我看见了。比六号平台大，也漂亮。我把小船开了过去，也想上去看看。他妈的！平台上那些小兔崽子一个个的都挺凶，不让我上。我说，我他妈干海洋石油那阵子，你们还偎在娘怀里吃奶呢。他们跟我说了一串规定什么的。我说，去你妈的规定吧。老子不上去就是了。

平台上的制度严着呢！

在那儿，我没看见一个女工呢。

海子告诉老人，自从对外合作以来，钻井船、采油平台上，就再也没有女人了。

当年，我就说过的。女人上船不吉利。这是咱渔家人的规矩。自从第一个女人登上我开的那条船，我就算定了，那条船早晚得出点事，结果呢，就是翻在了曹妃甸。

许久。老海怪只是一口一口呷酒，不说话了。（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