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小说）

孙柏昌

 

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刚才没说什么。

我好象……

没什么……

Ｇ看着窗外，窗外白杨的叶子翻动着初夏的阳光。

Ｉ正冲着一个熟人点头。

同事已经五年了，还是第一次坐得这么近，在公交车上。

G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Ｉ也一样。

下车了。

你真的没听见？Ｉ问。

我听见了。Ｇ笑笑。

 

黄昏。

Ｇ和女儿一起散步。

在街心花园，与Ｉ偶遇。

Ｉ带着自己的３岁的儿子。

Ｉ责备了一声儿子：别眨眼！

儿子在责备声中加剧了眨眼。

你本来听见了，还说……

我，只是怕听错了。

Ｇ女儿的鞋底蹉着水泥路面。

Ｇ点点头，告别。

Ｉ点点头。

别眨眼！

你们说什么？女儿问Ｇ。

单位上的事。Ｇ说。

 

另一个黄昏。

不是偶遇的偶遇。还是在先前的街心花园，拐角。

儿子呢？

女儿呢？

Ｇ和Ｉ都没带孩子散步。

《尤利西斯》，带了吗？

没有。想马上就看吗？

明天吧。你带来……

干么不现在？

Ｉ的笑在暮色中很灿烂。

现在？去你家？

Ｇ想起了Ｉ在公交车上的话。

Ｇ一直觉得Ｉ是非常幸福的。Ｉ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幸福。

我从来没有一个家庭以外的朋友。

Ｉ在公交车上说这话的时候，Ｇ觉得很惊讶。

 

Ｉ家的客厅不大。

Ｇ和Ｉ尽量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大。

Ｇ坐在沙发上。

Ｉ坐在屋门边的椅子上。

他们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儿子呢？

女儿呢？

然后他们就说《尤利西斯》。

没有读出多好。

一个婴儿的诞生过程，是英语从古老到现代的过程。没有办法翻译那种独特的文本。

有人说，可以按照乔伊斯的小说描写，就可以重建一座都柏林。

Ｇ临走的时候，问：

你怎么老说你儿子眨眼？

他爸爸就总眨眼。

 

于是，Ｇ和Ｉ成了朋友。

Ｇ知道，他们只能是非常纯净的朋友。

Ｉ也知道，她非常需要Ｇ这样的纯净。

Ｇ知道Ｉ的移民手续正在办理，马上就可以成行了。

Ｉ的丈夫非常爱Ｉ。Ｉ也非常爱自己的丈夫。

Ｇ和Ｉ纯净地走在夏日的暮色里与日渐清冷的秋风里……

 

Ｉ终于走了。

Ｇ问要不要去机场送她。Ｉ说不用了。

Ｉ的车和Ｇ坐的车同一刻都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Ｉ并不知道。

Ｇ看见了那高速公路的白杨、槐树都裸露着干枯的枝桠，摇曳在萧瑟的寒风中。

树杈上，有一个个已经空了鸟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