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竹匠*渐行渐远的老行当之三

走近乡村稻场，这盘篮、挂篮，这漏筛、榜筛，这大匾、小匾，这田撮、畚箕，哪一样，不是翠竹制成竹器？哪一样，不是靠竹匠手工编织？又哪一样，不是传统的草根技艺？

堂兄的干爹是近远闻名的扁竹匠，他因生出来就是兔唇，而且一直豁到鼻子，所以，近远乡邻们都称他为“豁鼻子”竹匠。小时候我们不懂事，曾暗暗难闷，我漂漂亮亮的堂兄，什么样的干爹不可认，为何偏偏寄个豁鼻子？可后来才慢慢悟出其中的根源与道理。

竹匠干爹（我们堂兄妹全这样称呼的）有一手好手艺，他每一次来堂兄家做竹匠，总要做上一星期。他带来一段扁担长的竹子，先用竹刀向中间狠狠地劈去，好有“势如破竹”之势。然后，他用锯子为竹解肢，分成一条条长短不齐、宽窄不一的蔑青与蔑黄。将长短的原材料一一配齐，他便套上竹裙，坐下，在膝上放一张垫皮，然后，经过削、分、撕、刮等一道道工序，将蔑青与蔑黄刮得薄如纸，光滑得如上了蜡，这手艺，真是“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一切准备就绪，竹匠干爹便开始灵巧地编织竹器，十指不停运动，竹片翩翩起飞，蔑声淑淑作响，中间还夹着一根长尺子，一方面把蔑片拉紧，一方面也作编织的标志，什么时候该编什么花样，一切都有讲究、都有步骤。而我们在边上却看得眼花缭乱，只有暗叹精彩技艺。

每到竹匠干爹编织时，我二伯母也会放掉手中的活儿，如我们小孩一样坐在边上，一眼不眨，学着编织工艺。她一直喜爱编织艺术，家中的大小篮子，全有她自己编织。所以，她要认这个干亲，也想把这一门竹匠技艺，传承给自己子女。果真，在我堂弟中学毕业后，就一直跟着竹匠干爹学艺，他们师徒俩走村穿巷，亲上加亲，堂弟不为“豁鼻子”竹匠丢面子，反为这样身怀高技的师傅而骄傲着，所以，最后他也成为近远闻名的扁竹匠。我结婚时的凉席，也是我堂弟编织的，工艺很细致，睡得也很舒适，我们睡了快三十年了，都舍不得丢弃。可我堂弟却随着改革开放后，跟着别人去跑供销，把这门草根艺术给彻底丢弃了，真为之可惜。

那些曾经穿梭于乡村的扁竹匠们，他们用宁静而内敛的个性，用粗糙而灵巧的双手，并用翠竹一样优雅与坚韧，为我们乡村生活编织过色彩绚丽，我们该用文字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