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藏纪行之四

                  依偎

出行十天了，我们才到达一个叫比如的小县城，离拉萨还很远。若不是川藏公路中断，逼迫我们不得不改道，我至今都不会知道西藏303公路尽头，还有个名字这么奇特的地方。

我们从云南德钦县梅里雪山进藏，到左贡县、洛隆县、边坝县、比如县，每天开车十小时以上，而每天的行程却只有二三百公里。在交通工具如此发达的今天，进藏的路程是这么艰难这么折腾，我始料未及。难怪文成公主当年从长安到拉萨要走三年。

当然，我们在艰难跋涉的同时，也一路收割藏于深闺的绝色美景：千年盐井、邦达草原、雪豹谷、姐曲，原生态的藏地农牧田园风光，貌若天仙的昌都藏家姑娘……我们庆幸获得意外的收获。

然而，让我们感触最深的，还是颠簸的公路上修路工劳作的身影。这样的风景，一路陪伴我们。

许多驴友说，西藏S303公路真心的烂。说烂，其实是指从邦达镇进入这条路后，基本都是在修路工地上行走，颠簸得腑脏离位自不待说，到驻地后大家都不想吃饭，不饿，灰尘吃饱了，汽车也改变了颜色。然而，无论是海拔3000米还是5000米的烂路上，那修路工的身影是一道道流动的风景线。在邦达草原的路上，一辆铲车碾翻一块大石块横在路面，我们的车正好经过，一位工人赶忙帮我们把石块移到路边，我们打开车窗向他表示感谢，这位憨厚的汉子手足无措地笑了，我觉得，那展开笑容的一刹那很美。

洛隆县到边坝县的路白天封路，夜晚放行。在一家餐馆，一位手臂上有刺青的修路工指点我们从老S303公路绕行。这位微醺的四川汉子把啤酒杯往桌子一顿，豪气地说：我来这里修路已有十几个年头了，刚来的时候哪里有路啊，翻一个山头到洛隆，从早晨直到晚上才到，还小轿车越野车呢，见到康拜因就不错了！我亲眼看着这里的公路一条条修起来，别看现在路况不太好，再过两年，你就放开胆子开车吧！

这话，听得我心里热热的。

最让我们惊讶的是，在修路工的身影中，身着鲜艳藏袍的姑娘所占比例很大。汽车在狭窄的山路上左右盘旋、上下起伏，车头一拐，不经意间就会看到一帮藏族女修路工挥锹的身影。雪域高原的太阳很热辣，紫外线很强，这些修路女工头戴藏帽，脸遮面罩，露在面罩外的双眼秀美，眼神清亮。女孩，天生爱美。这些藏族女孩，即便是在劳作，也要穿着鲜艳的藏族服装上班，服装整洁，服饰搭配应有尽有。我们所经过的这一线，似乎是出美女的地方，个个身材苗条，脸庞清秀，鼻梁挺削，十指尖尖，都传承了文成公主的风韵。试想，这样婀娜的风景出现在灰尘满天的工地上，一定会让满脸疲惫的行路人心生怜惜，甚或满腔不忿：这样的风景就该出现在舞台上、荧屏里！

当我们的车穿过海拔5000米的夏嘎拉山垭口后，车头连续拐了几个弯，一个场景猛地撞了一下我的胸口。但见路牙外悬崖边，安静地坐着两位身穿绿色荧光背心的修路工，显然这是一对恋人，男孩的腿挂在悬崖外，女孩依偎在男孩左边，头靠在男孩肩膀上，一头乌黑的长发从安全帽里垂下来，流泻到腰间，盖住男孩揽她的手臂。已是收工时分，太阳也快回家了，正奋力地在这对恋人对面的山头涂抹最后的色彩。几位修路工坐在十几米外的石头上抽烟，怜爱地看着这对恋人，似乎也被这场景打动。我看不到他俩脸上的表情，但我可以想像，那英俊与秀美的脸与他们的心灵一样，一定很恬静，很恬静，尽情享受着轰轰烈烈的一天中最温馨的一刻！

我们的车速较快，一下子从他俩身后擦过，我连照相机都没来得及打开就远去了。但这惊鸿一瞥却在我眼睛里定格，刺激得眼眶热辣辣的。我忽然明白，在这挑战身体极限的高原上，到处都有爱，这爱，表现在弯腰搬石头的动作里，表现在叙述大山筑路史的豪情里，表现在公路上起舞的曼妙身姿里，表现在依偎在夕阳下的剪影里。这一个个流动的身影，才是川藏公路中线上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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