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唠叨边上楼,刚进病房,眼前的场景让我们大吃一惊:
爷爷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气如游丝,
二叔焦急地站在一旁,两眼死盯着爷爷,双手来回搓着,脸上的冷汗真流,医生和护士们在忙碌。
见爸爸进来,二叔带着哭腔说:
“你怎么才回来呵?刚才老爷子一直是昏睡,忽然一下子喘得历害,脸色马上变了,大汗直流,眼珠子瞪的老大,紧接着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成这样了,医生一直在抢救。”
爸爸的脸色也变了,汗顺着鬓角流下来,嘴张了张,没说话。
我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说:
“我们刚才上楼的时候看着爷爷下楼了,一步一挪的,一边走一边喘,后来他出门坐车走了。”

二叔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尽说疯话,要能下楼就好了!”
好长时间的抢救之后,医生们收起了仪器,站在爸爸面前,摇了摇头,没说话出去了。
爸爸扑到爷爷床前,轻轻唤着,我也轻声叫:“爷爷!”
爷爷一动不动,没有表情,昨天我来看他时,他也在睡觉,我爬在床头,轻轻叫了一声,爷爷就醒了,还笑着问我冷不冷。
今天我叫了半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爸爸把手指放到爷爷的鼻子下面,试了试,轻声说:“还有气。”
转头看了看已经失声痛哭的二叔说:
“哭什么?趁着人还没走,还不赶紧回家叫他们过来呵!”
二叔慌忙答应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飞跑了出去,我和爸爸守着不醒人世的爷爷,爸爸一只手搭在爷爷的脉博上,另一只手抚摸着爷爷的脸,头埋得很低,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此刻有谁能体会铮铮铁骨的爸爸内心的伤悲呢?
在父母眼里他是长子,
在弟弟面前他是长兄,
同时,他又是弱女子的丈夫,病孩子的父亲…..
面对着渐行渐远、如山如海的父亲,他只能黯然凄怆,却又无处言说。
他手握着事业的艰辛,
肩扛着家庭的重任,
怀揣着儿女的成长,
背负着父辈的惆怅。
踏着风霜雨雪一路迎风而上,没有心情尽览一路流岚虹霓,
生活疲惫与无奈累着他的身心,岁月与年华剥蚀着他的激情,责任与重担根本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催促年光,旧来流水知何处?断肠何必更残阳。
这世上没有谁能走到地老天荒,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没一会儿工夫,病房里来了好多人,除了家里十几口人,还有好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些人我都认识,他们是爷爷的老朋友,一起参加过抗美援朝、同生共死的老战友。
个个久经沙场,无视生死,但此刻都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白爷爷俯下身,在爷爷耳边轻声说着什么,爷爷一动不动,试了试鼻息,用命令的口吻对站在一边的医生护士说:“人还有气,不惜一切代价救人!”
医生们低垂着头,主治医生的声音很低:“白政委,我们已经尽力了!”
白爷爷两只眼睛冒着火死盯着那个医生,医生抬头偷偷地看了一眼,正好与白爷爷愤怒的眼神相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把内科所有的领导和主治医生都叫来!”白爷爷的声音加高了一倍:“要快!”。
几分钟后,病房外的走廊里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排身穿白大褂的医生,
为首的是两鬓斑白的副院长,他面色凝重,声音沉重而恳切:
“政委,各位领导,请大家放心,只要有一点儿希望我们绝不会放弃!”
白爷爷没吭声,抬起手,在副院长的肩头重重地按了按,声音低沉:“谢谢你!”
转身扭头向外走,没走几步,身体歪了一下。
几个人跑过去扶住了他,白爷爷转过身,推开身边的人,整了整衣襟,郑重地给大家敬了一个军礼,放下手。

恳切地看着眼前这一排站得笔直的回敬军礼的医生,沉重地说:“辛苦大家了!”
再次转过身,独自一个人步履蹒跚地往外走,西下的夕阳从走廊的窗口照进来,整个走廊里留下了一个长长的、孤独的背影!
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大家放下了抬着的手,医院里安静极了。
时间似乎凝固了。
是呵,看到曾经雄姿勃发的英雄,如今风烛残年。
有谁能不感慨:有限年华,无限光阴,人生说到底只是刹那的尘缘。
绽放之后便匆匆凋谢,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任你曾经金戈铁马,任你曾经雄姿英发,都无力留住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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