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就是连视死如归的英雄都惧它三分,
它一次又一次地敲开了爷爷曾经坚强无比的大门,
爷爷的病情日渐加重,命悬一线,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好在有惊无险。
那段日子,爷爷唯一的心愿就是每天能看到我,精神好的时候,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他一生的故事。回望岁月长河,爷爷常常会突然沉默。是呵,经历了战火纷飞、刀光饮血,听过了鼓角铮鸣、马蹄声疾,再回首才知道寻常巷陌、斜阳草树的可贵。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在常人看来,曾经军威赫赫、所向披靡的爷爷活得淋漓尽致、无愧无悔。
但当他即将走完人生旅程的时候,依然满心遗憾、满腹忧伤。不管是对敌人还是战友,抑或是家人还是朋友。
耿耿星河月在天,光芒北斗自高悬,几回凝望来时路,风送凄凉到天边。
江山固然重要,面对生死,回想曾经,心何以堪?
见过江海的人一定明白江海的壮阔,但去过沙漠的人,不一定懂得沙漠的孤独。
走在暄闹嘈杂的尘世边缘,即将走出人海、来到遥远的彼岸之前,曾经如砂粒、草芥一样的生命一个个重得像磨盘!

岁月就像一条深邃的河流,左岸是热情豪放的奋斗历程,右岸是被荡涤得失却光华的生命真相,中间飞快流淌的是心中隐隐的伤痛。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如果可以:他不想再看到可以策马定乾坤的英雄豪杰,不想再把救民于水火的重任扛在肩上,更不愿面对骨肉分离、惨无人道的战争,不想听戌楼城头凄凉清苦的号角。只希望能够给万民平静安详的清正君王长驻人间。
来生,他宁愿在平和世界中蜗居一隅,也不会再选择乱世中驰骋疆场!
经历过沧桑变迁,除了看淡,又能如何?
世事本就多变幻,今宵觥筹交错,明朝各分西东;
今年花间携手,明年两处天涯,太多执念,太多叹息,只能让自己深陷悲愁、终不得解脱
曾经的少年英雄,曾经的风华正茂,所有的指点江山、挥叱方遒,所有的叱诧风云、跃马乾坤,到最后只是过眼云烟。不管你曾经多么让人景仰钦羡,却总敌不过时光悠悠。
人就是这样,你静默也好、恣肆也好、平淡也好、激烈也好,都不过是瞬间地来去,之后便悄无声息。
人到底为何而来,为何而去,这真是个谜题。
放学后第一时间去看爷爷,是我那个阶段必做的事。
一天,爸爸接到我,照例带我去医院。
刚走到住院处六层的大门口,看到走廊的尽头,爷爷从病房里走出来,走得很慢,扶着胸,勾着背,一边咳嗽一边向楼梯走去。
我刚要喊,爸爸拉着我加快了脚步,边走边说:
“你爷爷自己能下床走路了?还想下楼梯?我刚去接你的时候还昏睡呢,这么会儿工夫自己出来了?快过去看看!”
我跟着爸爸一路小跑,我们赶到时,爷爷不见了。
爸爸飞也似地追了下去,我吃力地跟在后边。
转过楼梯时看到了爷爷,老人家看似走得很慢,但脚步很轻,没有了以前的沉重。
一会儿工夫已经下到了四层。

我看到他在护士站站了会儿,似乎在跟医生护士打招呼。然后,他劲直下了楼,
这时他加快了脚步,抬头挺胸,完全是他没生病时精神抖擞的样子。
几分钟后,老人出了门,我很清楚地看到他上了一辆面包车。
车开动了,留下了一溜白烟。
“看到我爸了吗?是不是下楼了?”我听到爸爸在问。“噢?”一个和声细语的女声似乎如梦初醒:“老爷子刚才过来跟我讲了句话,是下楼了,哎呀,不对呵!刚刚我去查房的时候还在昏睡,这么会儿下楼了?这都多少年没站起来了,怎么一下子能自己走路了?”
这个女声似乎在自言自语,声音越来越急。
“真是怪了,明明是看到他下楼了,这一转眼怎么没了呢?我去看看。”爸爸一边急急地说,一边慌忙往外跑。
不大一会儿,爸爸气喘嘘嘘地跑回来了,边跑边嘟囔:
“哪儿都没有,怎么可能呢?我没看错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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