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走遍中国----新疆--往事--打“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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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遍中国乌鲁木齐往事童年《圣经》 |
应该是回新疆一年后的那个冬天,老妈通过运作,终于被调到铁路系统的一所子弟小学,成为了一名老师。她在这个岗位上一直干到退休,期间,她的教学理念一而贯之,——坚实的积累就是知识!说白了,就是要对所学到的任何东西都滚瓜烂熟。没有做到滚瓜烂熟只能就说明还不够刻苦,再不会有其他任何原因。她常说:在中国,这就是最正确的教学方向。
老妈还一直认为,当年的孩子们在待人接物方面不够大方、不够周全。其主要原因是,学校不教。她说在她小时候,学校里是有专门的“社交课”的。于是,记得就很有一阵子的每天晚饭后,老妈会开始给我们哥俩教社交礼仪……包括脑袋上顶本书练站姿、或挺胸收腹地走路;练习给不同年纪的长辈鞠不同深度的躬;练习怎么跟平辈的男、女生握手,以及怎么接受少数民族长辈的吻颊礼,等等。
现场的情形大致是这样……老妈拿着一根小竹棍坐在旁边看我们练习,我们的动作稍有不达标,她手里的小竹棍就会毫不犹豫地挥过来。当然是往我身上挥的要多一些,老哥跟她好象有默契。
记得有一次,老妈让我们在院子中间摆了一溜小板凳,说是要教我们“跟女朋友出门时的乘车礼仪”。程序大致是这样:比女朋友快三步,先上去开车门;然后右手低车门檐一寸,伺候女朋友上车;看女朋友坐稳后,用双手尽可能轻地关车门;完了自己绕到另一侧去上车……
当时已经在家不怎么说话了,更不会提问如何问题。但心里却还是在想:练这些动作有什么意义?这里路上的车比兰州还少,尤其是老妈说的那种小车,整个学校也只是校长才有一辆‘伏尔加’。而那个维吾尔族校长是男的,从来也没见过他有让女人上他的车。最关键是,那么小的一辆车当然是自己一个人坐的舒服了,怎么可能会让什么女朋友一起挤着坐呢?
不久后的一天,不记得什么缘故居然没有被锁在家里,被允许自己在学院里玩了……记得那天很怪异,天明明是阴着的,四下里却格外的亮堂,精亮精亮、仿佛不见尘埃的那种。学院里当时静悄悄的,完全不见一个人影,应该是革命的去革命了,上学的去上学了,上幼儿园的去上幼儿园了……
那会儿,我自己一个人在学院大门口附近的路边不记得在玩什么。突然校长的那辆车,好像坦克一样动静的‘轰隆隆’地开过来,并停在了我身边,然后李司机就下车不知道干嘛去了。一会儿,坐在车里的校长就打开后车门来叫我,我站起来走过去,向他鞠躬。之后就听他用维式汉语问说:宋老师的儿子,你是啊?你会哭的很,我听说,是吗不是吗?能不能说一下,你什么情况吗,到底?(维语语法是主语后置的)
我刚说了一句:他们总是打我……就又开始哭了。校长赶紧就伸手出来把我拉进了车里。——他身上好浓的烟味。
校长当时跟我说了好些话,但要充分听懂他的维式汉语、以及了解领导的讲话精神,对于那个时候的我确实还有困难。
——晕车!直接就晕睡在了后座里,直到快到机场才又莫名其妙地醒来。到达机场时,看到已经先行来了好些给校长送行的人。校长下车去跟大家一一打招呼,然后突然回身对我说:这辆车现在就是你一个人的了。来送行的人们笑着簇拥他往候机大厅去,李司机帮忙拿着行李也去了。于是我就坐在车里想:校长走了,他不要这辆车了,就送给我了,那我就可以坐这辆车去兰州了对不对?!
所以,等李司机回来我赶紧就对他说:我们去兰州吧,反正这辆车现在是我的了。李司机一边发动车驶离机场,一边对我说:你要去兰州啊?怎么不早说,你刚才可以跟校长一起坐飞机去呀,飞机可比车快……听他这么说,赶忙就让他调头回机场,说要去追校长。李司机却又说,车只能一直往前开……于是就开始在车里大哭大闹,突然一阵眩晕,胸口一热,一下就吐了……当年好像还没有车艺制品,那辆车里铺的全都是小块的羊毛垫毯,——瞬间就被我吐的哪哪都是了,而且很快就又晕了过去……
回到学校后,李司机先抱我去看了校医,然后又背我回家。据说我一直睡到第二天……
好多年后来到广州。第一次跟女孩子一起乘TAXI时,确是按老妈教的礼仪那么做的:开车门让女孩先上车,然后关好车门,然后绕到另一侧去上车……结果那边的车门打不开,还被司机吼道:咁多余做乜(那么多余干嘛)?嗰边嘅门锁住嘅,唔开得(那边车门是锁住的,打不开),都从一边上车……你开嗰个门唔小心刮咗后面嘅车点算(你开那边的门不小心刮到后面的车,怎么办)?
——看,更加就证明小时候根本就多余学。
老哥开始上学的那年,我六岁。早在大约半年前,老爸就在教我算术的+-×÷和一些简单的汉字了。他每天去上班前,会在一个本子上写下一些算术题和前一天晚上刚教的几个生字,让我自己练习。我照样还是会被锁在家里,只是这会儿已经很习惯一个人呆着了。
早年开始筹建学院的时候,跟苏联老大哥的关系还好,所以人家给承诺有物资、师资等方面的援助。可之后建着建着关系就不好了,于是项目就成了烂尾。而早前骑马圈地围起来的那广大的地盘,也就逐渐划给了多个单位。因此直到上学时,我那所小学和学院之间,就还连道围墙都还没有。
——却是有一小片苹果园。虽然谁也没有真正吃到过,园中树上结的苹果。原因是果园没人管理,而熊孩子们又总在果树刚挂果的时候,就跑去一棵棵树地提前收获掉了。
那个苹果园真正能看到的功能有二,一是每年春天当苹果树开花的时候,就总会有些摄影单位来,拉着学院的女生们在果园里拍照。那些人一来就是一个团队,而且要连续拍好多天。也是没办法,艺术院校的靓女多嘛……再有就是,每天早晨,声乐系的学生会在那里‘咪咦一一一’‘嘛啊一一一’的练声。所以刚上学的时候,就常会被同学问说:你家那边的人为什么总在果园里胡喊乱叫?
七岁去申请入学的那天,老爸是让老哥带我去的。老哥带我进到小学的那栋教学楼,指了一下办理招生的那个办公室,就走了。自己过去排队,到近前,给老师鞠躬,老师让在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问家住哪里?然后让数数儿……然后就递来一张只有A4纸1/4大小的《录取通知书》,并问说:你家给你准备书包和文具了吗?那么下周一来报道吧……老师顶多中年,当时也还没听说过圣母,但她容貌之慈美、言语之和蔼,在心中留下的印象该也就差不多了吧。
老妈是这么跟我说的:小学一到三年级的课程都很简单,你必须每门功课的每次考试都得‘满分’,否则就给我小心点……而幸好那年老爸又得长时间地到外地去学习,所以老妈从兰州接来了外婆。因此,我99.5分的成绩才就只挨骂、没有挨打……
——一直觉得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我身上。不想好多好多年后,偶尔听到一个女主持人说,小时候她妈也会因此呵斥她:为什么会粗心、为什么会没有保持卷面干净,因而丢掉0.5分?主持人说,要不是她老爸护着,可能就也会挨揍……好吧。
所谓‘棒打出孝子’,国人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因为有几个舅舅做榜样,大舅十九岁就做了兰州市的某中学校长;二舅如果不是因为体检时发现身体有问题,也早在高中时,就因为品学兼优选拔当了飞行员;小舅后来更是做到了市级领导……据说他们小时候都被外公‘棒打’过。而此刻,轮到我了……仿佛天经地义。
外婆在新疆住着很不习惯,每天当我们或上班、或上学走后,家里就只剩下了她自己。她也曾试着到家属院去转转,可她那一口浓浓的静宁口音,对各族家属来说都确属挑战。于是外婆就总对我说:我不想在新疆呆了,你看怎么办呢?每次听她这么说都仿佛五雷轰顶,于是就各种地倾力苦留……即使如今想来,外婆当年能在新疆呆那么久,该也仅仅就是为了我。
可终于有一天,老爸学习回来,之后不久外婆就回了兰州。而我的整个人,就也仿佛顿时被抽去了主心骨……
有人听说过“家校联系本”吗?那绝对应该是老妈的发明。她让我每天放学前到班主任那里去,让班主任把我当天的表现写在那个本子上。这样,我的一举一动就可以尽在她的掌控中了。可惜人家班主任不干,只几天后就在本子上这样写到:应该凭孩子的自觉,而不是一味地监督……之后“家校联系本”就废了。
可老妈很快就又找到了替代方案,——让学院里一个跟我同班的女同学监督我。老妈买零食给她,让她向她汇报我每天在学校的表现。跟所有人理解的一样,汇报嘛,表现好要什么汇报?当然是要汇报那些不好的表现了……所以,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几乎每天都要挨打(一点都没有夸张)。如此,最直接的效果是,开始我还会哭,后来却就只剩干嚎了。应该就是从那时起,之后就不怎么再流眼泪了……再有就是,学习成绩也忽高忽低。心里总有事,哪里还会专心听讲……
那时候大约上二年级……一天晚饭前,不记得为什么就又被老妈打了。之后她说:你这么不成器,难道不羞愧吗?我们家打算不要你了,等一下我会让你爸骑单车把你带到‘妖魔山’(乌鲁木齐附近的一座山)去扔掉,让狼把你叼走……说着她就把我拉出房门、并拉出院门,让我站在院门口,说:你就站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你爸拿单车……说完就进屋去了。
——所以,后来我就经常跟那些刚刚为人父母的人说:回头跟孩子讲话时一定要注意,万不可把你以为是的玩笑,随便就讲出来,因为那个年纪的孩子还不足以做判断。
那是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末,浩劫已经结束,一切都正在向好的方面扭转。但在偏远的边疆凡事滞后,一些历史遗留仍在继续,就比如,每隔一段时间,全校师生就会被拉到戈壁荒滩去,搭起帐篷来学习、改造思想。——所以,那天的学院里整个黑漆漆的……突然一阵风吹来,在脚前小小地打了一个旋,卷起并挪移了几片落叶。我却顿时就被吓的赶紧跳开了,因为据说那是恶魔的舞蹈……
想来那一刻的绝望依然达到了顶点!于是心里突然就生出来一个念头: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等他们把我送去妖魔山喂狼?我为什么不救自己,我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让他们找到我不就好了吗,那样我不就救下自己了吗?!可我能去哪呢,去哪才能不被他们找到呢?——到最黑暗的地方去,到黑的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去!
这么想着,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就大踏步地往教学楼那边去了……那天没有月亮,当时不过晚饭时间,校园里却已经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在要穿过大礼堂前的操场时,突然前方不远处,——真就出现了两只“狼”!“狼”站在那里不动,和我对峙着……我被吓的浑身乱抖,大哭起来。可在那个空旷的操场上,我的哭声瞬间就被秋夜的风吞没,没了踪影……
——
那栋苏式风格的教学楼只有两层,除了楼门口有一盏昏暗的灯,其它地方就完全漆黑了。楼门当年从来不锁,于是走进去后,就特意摸黑往一侧最深处、最黑暗的那个角落去了。当找地方坐下来,又渐渐适应黑暗后,心里居然就生出一种无以言表的愉悦,觉得自己终于就安全了,觉得自己终于就把自己保护下来了。
不久,听到老爸在校园里叫我,有几声就在教学楼门外……当然不打算回应他。后来,就感觉饿了,而且越来越饿,然后不知不觉就那么坐着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琴声惊醒。琴声是从楼上的某个房间传出的,于是就循着琴声上楼找到那个房间,看到从房间门缝里透出光来,就上去推开了那扇门……弹琴的人是老爸的学生。
当晚就睡在那里了……第二天早晨还没醒,就被老爸到接走了。不记得之后还跟那学生有过接触,只记得有听老爸跟老妈说起过他的名字,就永远地记住了,——郑永江。
《圣经》:
(所罗门的箴言):贪恋财利的,扰害己家;恨恶贿赂的,必得存活。
‘贪恋财利的’原文为‘暴力敛财的’。人以什么样的方式行事,即代表生活在什么样的阶层。所遭遇,不过是报应不爽而已,迟早的事。因为从最初他们就在给自己挖坑,不停地挖……
‘恨恶贿赂的’即是心存敬畏,热爱公平公义的。而公平公义,于任何人都是无可指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