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17日   礼拜五   阴 

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睡足了近十个小时，清晨醒来果然就感觉到了久违的神清气爽。却是没有好像农庄对外宣传的那样：躺在床上透过窗口，欣赏中国的最美雪山……因为不能。此刻，浓浓的冷雾正严严地笼罩着雪山，且顺着山体倾泻而下，把将近山脚的地方也都吞没了。

再就是，感觉“躺在床上……”的说法，至少在早晨，好象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直白村就在雪山脚下，即使盛夏这里早晨的气温也会很低，绝对能把人冻的抖抖嗦嗦，所以如果此刻打开窗户，无疑就是在给房间接冷风。

而且，角度也成问题。如果平躺在枕头上，只能就勉强看到点山尖；于是就得起身，把被窝卷起来靠着才好。可这么一来，人是该光膀子呢、还是该穿羽绒呢？这大冷的天，光膀子肯定是在自找不痛快；可即使裹着羽绒，也照样是在吹冷风，照样会被冻的抖抖嗦嗦地擦清鼻涕。于是，如此这般地看着“中国最美雪山”……这该算是韵的什么味？

——所以，对世上一切惬意到无以复加的美妙传说，一定要持有适度的脑补，可千万别较真。比如此刻，躺着的时候，最好就抓紧时间闭眼、做梦；醒来了，最好就赶紧穿衣服下楼，去喝几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

云起的早。我洗漱过下楼的时候，她已经喝着酥油茶，在跟邻桌聊天了。邻桌的几个人是自驾来的，昨晚好晚才到。云问人家要不要一起去加拉？人家说，他们的人还没有到齐，等到齐了再去，可能得明天了。坐下后就问云：干嘛要叫他们？云说：再往里就全是原始森林了，走着万一碰到个野兽怎么办？人多好壮胆嘛。就对她说：就怕碰不到……否则一定得统统抢了它们的IC卡、IQ卡和WC卡。

徒步加拉，一直都是云的主意。她那身体徒步墨脱肯定是不行的，直白到加拉不过二十几公里，走走应该就还可以。背包客嘛，谁不想去些少有人去过的地方。

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反正出发时就已经将近11：00了……沿着满是牛粪的村道穿过村子，继续沿着满是牛粪的田埂路穿过大片青稞田，很快就踏上了后山那条窄窄的上行山路。加拉之行，就算是正经开始了……

加拉村，是进入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后能碰到的最后一个村庄。因为地处绝境，又被深没在重山密林中，所以出入全凭一条似有似无的野路。也正因为如此，这里就才会全如化外般的宁静，且极少被外人提及。据说村里只有七户人家，二三十口子人，——当然就都是亲戚了。但他们的婚嫁却又全不对外，就只在村子里周转……村民们也完全与世无争，平静地守着他们朝作暮息的日子。

加拉，藏语的意思是“一只雕”。藏人多“天葬”， “天葬”的主事者即是雕（秃鹫）。雕，食人肉身。那么，与肉身相伴的人之“灵魂”，就也该有个去处。所以藏地有个说法……加拉，是天堂与地狱的分入处。即人死后，灵魂必先得到这里来，之后才或天堂或地狱，各往去处。可见小小如加拉，却并不是全无名堂的去处。

的确是没有把徒步加拉太放在心上，所以从拉萨过来的时候，就全没有带任何装备。而此刻走在路上就感觉到了一些不方便，觉得至少得想办法弄一根手杖。山里的草地上早晨路滑，手杖可以助平衡；中午遇到草深处，手杖可以打草惊蛇；途中万一碰到个什么野兽也还能比划几下……人家武松打虎，好像最先用的也是梢棒嘛。

于是，进山后一边走着、一边就四下里开始找合用的棍子。这根棍子得这么选……看着长短、粗细都合适了，得抡起来照身旁的树干上猛扫一下……如果断了，说明还是不合适，得继续找。一定要找一根结实的，要能打的树干瑟瑟乱颤的那种，因为等会儿打虎打狼就全靠它了。但如果棍子没断，手的虎口却被震裂了，这就说明棍子合适，人不合适。那就棍子留下，人可以打道回府了。因为这不仅表明人的体能有问题，脑子可能也有问题……谁让你握那么紧、使那么大劲了？

——还是云比较聪明，必要的装备从不离身。

往加拉去的路就只一条，这条路始终贴着雅鲁藏布江顺流东去，所以正常来说完全不必担心会迷路。和大多数山路一样，开始的一段有些起伏，但整体上行……这期间可以看到被江水冲击而成的一个大大的马蹄拐。一直奇怪，人们好象特别在意江河上的这些“拐”。随便一个“拐”处，附近就都会有几个观景台。却不知人们到底在意它什么，是江水的顽强、还是大地的倔犟？

——水至柔，但汇集成江河便可摧枯拉朽，流经处一切障碍终必化作乌有；但大地始终有办法阻挡它，迫它成“拐”、懈它水势，驯服它的狂野，如此就才能使它成为益用，就才可以滋养万物生灵。此间的“拐”处会消亡，别处却会另生，如此生生不息，倒是些千万年的虚盈。值得称道的，不过是合不合时宜罢了。

继续前行，地势渐就平坦、开阔起来了。这是山脚至江崖边的大片缓冲带，水量的沛足、气候环境的生成，使这里的植被生长异常茂盛。经年的落叶和杂草厚厚地堆积成草甸，走在上面明显有起伏的弹性。

这一带生长着漫山遍野的高山杜鹃，其间夹杂着好些叫不上名的野果树。但野桃树和野桑葚树还是认得的，只是这里的野桃长到最大也就核桃大小，而且完全没法食用，甚至也完全不知道它能有什么用？但因为地处的特殊性，因为花开时的艳丽，就使得它们到底成了传说中闻名的精灵。而那些野桑葚就不同了，虽然果实的个头不大，却是可以吃的。只是不能此刻吃，因为，赶路要紧……

那是很长的一段山路，要不断地交替穿行在这些杜鹃林、野果树林和开阔的草甸之间。不说这些地方的景致如何如诗如画，单就因为这里是人迹罕至的秘境，此间有雪山巍峨，江水奔流，丛林苍翠，芳草如茵……也该唤得心旷神怡了罢。如果这都不能，该就不是环境的问题了……

不敢和云走在一起，昨天从派镇到直白明明不是很远，两个人却走了七个多小时。路上走走停停的拍照是一回事，但两个人总没完没了的说话应该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派镇到直白路上随处有人家，耽搁也就耽搁了；今天却不同，除非到达目的地，否则路上绝无人烟。所以，如果还像昨天那样一路聊天一路走，这说是20公里余的山路，可就不知道得走到什么时候了。真要是天黑前到不了，可就是大麻烦了。

——所以，为了专心赶路，两个人就有意拉开了三、五分钟的距离。当然是我在前面探路……期间只要每次回头都能远远看到云就行，在转弯处会等一会儿。反正两个人不能离太近。云的耐力不错，一直都能跟上……

路上虽然不见有人，却也不至于会感到特别心慌，因为随处可见人迹……先是那些被放养的马匹；再就是那些看似随意丢落在地上的指路标记。

那里完全没有栅栏，马腿上也不见有羁绊，附近更不见有人，马儿们就那么自由自在地在草甸上游荡着。不好说它们怕不怕人，你走你的路，它吃它的草，大家相安无事；你停下来看它，它就也抬起头来看你，大家都有好奇心；你大大方方地朝它走去，它会站着不动，或者后退半步，——就半步；直到你抵近了，它才会象征性地跑开几步，——就几步，意思大概是：跟你不熟。却是因此，就给周围的景致添了几分活泼的灵动……

至于那些所谓标记……称它们是“标记”，是因为它们都被用红油漆涂过，明显是做标记的用途；称它们是“所谓标记”，是因为这些标记之儿戏，完全不像是在做事，倒像是小孩子在玩“浪费油漆”的游戏……油漆或被涂在一块儿拳头大小的石头上、或被涂在一截小臂长短的枯树干上、或干脆就在一块巨石上一抹。

——但是，在那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里，这些醒目的红色标记，却显得那么的亲切友善、又那么的能给人提气壮胆。已经走了多久的路，还要再走多久才能到达，这些心里大致是有数的。可在远足的疲惫中每看到那些标记，却仍就会生出些错觉，好像前面不远就会有人烟了，好像认可自己走出了超乎想象的极速……如此，就更有了前行的动力。

走过一段下行路后，前方显出一片平缓的江滩丛林。在贴近江岸的林荫里，碰到了几个往派镇去的加拉村民。离老远他们就在打招呼了，到近前，看到他们刚烧水煮好茶，就直接拿水壶去倒来喝了。没办法，语言不同，没法沟通，只得自己招呼自己。他们是直接从江里打水来煮的茶，茶很粗，水很浑，喝着却全没有问题，他们还在茶里放了盐，就更是什么功效都有了。

好可爱，村民中竟然有人在玩手机。昨天到直白手机就没了信号，刚才在路上试了几次也都没有，干脆就关机了。——这地方真妙，谁都找不着、也找不着谁，还不是故意的，就也不用有负罪感。这年头想这么来一下怕也不容易了。

告别了村民，继续赶路……山路在江边的林荫里伸去好远。身边有江，就不必再考虑节约用水的问题。不停地走路就会不停地出汗，不停地的出汗就会想不停地喝水，于是水壶里的水很快就又没有了，——就直接趴到江边去喝。

之后，山路离开江边，重又伸进了森林。林中的沟壑处常会有从山上泻下的雪水，当壶里又快没水时，就去找了个激流处取水。取到的水却很浑，得先放着澄一澄，还得撇去浮在面上的木屑、草杆什么的……雪水当然会很冰，就象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而且还带着些土腥味，却不很重，完全可以接受。

补足水，又休息一会儿后继续赶路。往前走了不到十分钟，竟然碰到了一条平缓的小溪，溪水潺潺而动，清澈见底……

《圣经》：

（所罗门的箴言）：到愚昧人面前，不见他嘴中有知识。

                                           ——《箴言14:7》

也可以译为：不要到愚昧人面前去，你无法从他嘴里得到知识。

人在成长过程中，交友是个关键。对那些思想没有定见的人来说，尤其是。人之愚昧，无知是一方面；更糟糕的是，他却自以为无所不知，常常要曲解真理。所谓真智慧，不是要抵挡这些人，而是要远离，尽可能不与他们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