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听蝉(5)
(2009-11-01 17: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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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李锦散文 |
济南听蝉(5)
(续上)
“蜕仙飞佩流空远,一襟幽恨向谁说”。解读蝉语,听懂蝉声。我明白了绿林细柳是蝉的家园,没有绿色,也就没有了蝉鸣,就像水是属于鱼儿的,草原是属于马儿的,如果没有大海,还有海鸥展翅、海燕飞翔么?
今年八月,蝉的叫声最为喧嚣和猛烈,可能是因为树栽得多、长得旺的缘故,众蝉组成了强大的合唱阵营,让人感觉异常的是,在最为炎热的三伏的夜里,蝉叫声竟然彻夜不停。想起来,我们亲手栽下这一片树,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女长起来,感到欣慰。儿女们长大了,搬走了,而树们还长在眼里。每天起来,打开南窗总要看这心醉的一片绿。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初,我一直是单位里最年轻的人,每次干活,总是被当壮劳力使唤。干了多少,想不起来,只有栽种路北边的一排树时的情景,我仍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溜9棵杨树,每个坑都是我用铁镐撬开土,用铁锨一点一点刨开,然后栽树、浇水,看着树一天一天长起来,风一吹来,那叶像小孩的手,拍个不停,真是可爱。树长大了,又听见蝉飞过来,在树上轰雷般地叫着,使我感到闷热里的绿意。当蝉一声一声叫起来时,我便感到有一阵风吹过来,觉出凉意与安静来。这凉意与安静是我们栽出来的。
随着开干地支的匆匆行走,我感出生存之艰难,对蝉便同情起来了。愈益注意起文人雅士对秋蝉的赞颂。孟浩然有一首写蝉的诗,黄金然桂尽,壮志逐年衰。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当然,能引起我共鸣的是唐初四杰的骆宾王。唐高宗仪凤三年(678),骆宾王任侍御史,“数上书言天下大计,后曌怒,诬以法,逮系狱中”(胡应麟《补唐书骆侍御传》)。在囚禁骆宾王的狱所墙垣外,有几株苍老的古槐,夕阳照着扶疏而低垂的枝叶,树上有蝉鸣叫,鸣声清幽凄切,听起来与以往大不相同。诗人闻蝉鸣,“哀弱羽之飘零,道寄人知;悯余声之寂寞,感而缀诗”,写下了这首著名的《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在诗文中,常常载负着崇高的喻义,这也许是因为它能苦中做歌,高处流响的缘故吧!“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因获罪于武则天而被囚禁。苦闷的诗人在狱中,听到蝉的鸣唱引发出许多的感触,自己的高洁清白有谁人能明白呢?只有寄托于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蝉声了。写蝉最好的诗当数虞世南的:“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不正是做人的一份理想吗!这是一首咏物抒情诗。抒发了诗人品行高洁却“遭时徽纆”的哀怨悲伤之情,表达了辨明无辜、昭雪沉冤的愿望。诗中的蝉,既是自然之物,又是象征诗人品行遭际的人格化身。在这里,自然之物与人格化身契合为一了。如在千古悲秋之祖的宋玉《九辩》中写道:“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雁廱廱而南游兮,鹍鸡啁哳而悲鸣。”又如:“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古诗十九首《明月皎夜光》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为什么都喜欢以蝉来寄托自己落寞的心志呢?我想,这大概是和蝉的薄命分不开的吧。
此时,我端坐在书桌前聆听蝉鸣飘满四屋,四周很安静,外面的世界仿佛一只支棱起的大耳朵。我挥笔,用心歌唱。我拼命的想,拼命地写。我想起蝉的生命,它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世界呀。它少时得不到父母的抚爱,它在黑暗的中奋斗四年乃至17年,他能歌唱一个多月,还有横行霸道的螳螂要剥夺它歌唱的权力。然而,一息尚存,它则歌唱。从屈原、宋玉、虞世南、骆宾王、王维、李白、白居易、李商隐、柳永、陆游、苏东坡哪一个高士不面临着螳螂横行的命运,哪一个不被迫失去在专朝廷的发言权,然而所有的生命都不能拒绝歌唱,无论欢乐还是痛苦。但它又餐风饮露,茹雨含尘,信行高洁。它用声音激发所有的生命潜能,它歌,它哭,它鼓,它呼,将心头的压抑和创痛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它让世界听到霹雳、呼啸,看到闪电、浪涌,闻到菊花的幽香,品尝泪水的苦涩,触摸痛苦和幸福的质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白居易的诗句原是描摹琵琶声的,借用来形容蝉鸣,最贴切不过。蝉久处黑暗之中,对声音的偏执和自恋,对炎热的偏嗜,目空一切的个性,居高临下的姿势,以及对阳光的执着,无不打上深刻的烙印。蝉以狂躁不安的叫声、桀骜不驯的形象遗世独立,他们的叛逆是另一种形态的热爱和执着。世界也因为有这另类的声音而丰富多彩。蝉是古代的悲吟诗人,唐代的常建写道:“萧条愁杀人,蝉鸣白杨树。”这首悲曲已在大自然中吟唱必千年,还在唱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