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过水乡的人，都见过插秧。农人手把秧苗，唱着秧歌，把青绿洒遍稻田。忙碌中透着几分欢快。下乡前，没有见过插秧，却听过秧田里的歌：“汗水一滴，秧苗一窝；肥泥一锹，稻米一箩”。插秧仿佛是件十分浪漫而轻快的事情。后来，还是在下乡的年月，我在信阳罗山插队，做了两年的知青，才体会了插秧的欢快中所包含着艰辛，艰辛中洋溢着欢乐。

插秧前，经过平整的稻田里先已放满了水，水下是尺把深的掺杂着化肥和腐烂发酵的紫云英的烂泥。紫云英是一种在头年就种在稻田中专门用作绿肥的植物，成熟后开出紫色的小花，放蜂人会在开花的季节到地边放蜂，让蜜蜂采得花蜜醸成紫云英蜜。我和养蜂人接触过，尝过那刚出蜂箱的原汁原味的蜂蜜，的确是有一种别样的香甜。

插秧的季节还是春寒未尽，此时把双脚下在水中、泥里，会感到丝丝袭人的寒意。当地人早是已习惯了的，知青们却有得苦吃。细皮嫩肉的秀腿，如果再有些被虫叮蚊咬留下的疖、疤，在污泥中沤上一天可就惨不忍不忍睹啦。插完秧上到田埂，头一件事就是要赶快把腿上的污泥洗掉，不然的话，那些污泥迎风就干，在你腿上龟裂，能把你的皮肉撕开口子。水中还游动着不少蚂蝗，总是悄悄地地吸在你的腿上，等你感到痒痛时，它已是吸饱了血，即便是你能早早发现，要把它从腿上扯下来也不容易，因为，它那尖尖的嘴已经牢牢地扎进你的体内，不吸饱血是不肯轻易离去的。遇到这种情况，女知青往往是吓得嗷嗷乱叫却束手无策。还是当地人，操起鞋底子猛地拍下去，一下子把蚂蝗拍下。还有，插秧时有汗也不能擦，身上痒啦也不能挠，因为手摸到哪儿，那儿就是一片泥巴，那强忍的滋味无法言表，不亲身体验是无法感受的。

插秧时，人们先把捆成小把的秧苗洒遍稻田，然后一字排开，后退着把一撮撮秧苗插入水下的泥中。插秧的人个个弯腰弓背，脚步不断后挪，身子随着入水的秧苗而上下左右摆动。一开始，每人把持3-5行，徐徐后退。慢慢地就拉开了距离。快手们先会有意撇下几行，使动作慢者面前的工作面越来越宽，然后又在不远处收拢，给落在后面的人留下一大片水田，而身后却没有了捆好的秧苗。这时，田埂上的大家一起把秧苗投向仍在田中的你，看着你浑身溅满泥水，手忙脚乱地四处招架的狼狈相。田埂上响起一片笑声。这看似恶意的作弄，却让人感到劳累中的快意。

一块田插完，稍事休息，打情骂悄是地头的家常戏。特别是那些已婚的女人，和小叔子斗起乐来，个个泼辣癫狂。刚开始，面对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学生，她们稍有收敛，没几天就憋不住啦，荤的素的全都上了台面。老队长不好意思得对我说：“俺们这儿，一年到头没啥可乐的，不来点儿荤的，干活太累，回家连床都上不去”。我连说：“没啥没啥，听惯啦，也不觉得有啥难听”。有些荤话，意荤词不荤，不明事理的女知青还要追着问个究竟：“咋能把嘴打成竖起来，月月冒血呀”？惹得大伙又是一阵哄笑。

插秧的季节，是辛苦的。这时，女人们会把春节留下的猪肉拿出来，改善生活。当地人储藏猪肉的办法也很有特色。春节时，家家都杀猪。把新鲜的猪肉切成小块放进猪尿（sui)泡中，再把尿泡口紧紧封住，就能使猪肉存放几个月而不变质。吃的时候，切开尿泡取出猪肉，虽然有些黏黏的长丝，但味道还是新鲜的。

对于插秧的辛苦，人们想了不少减轻劳累的办法，于是有了插秧机，有了秧苗撒播技术。但早期的插秧机，对大田平整度要求很高，机器只会按设定的标准尺寸往水中插，结果在水深的地方就难以插到泥中而出现飘秧，还要人工补苗。撒播倒是省事，人不用下田，只需站在田埂上，把带着泥块的秧苗均匀的撒到田里，而这对稻种又有高的要求。幸亏科技进步了这些问题都已解决或总会解决。但我想，没有了那份艰辛，同时也就不会再有那份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