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了,邻家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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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知了雨霖铃油葫芦棺材板《诗经·七月》逝去的生命 |
分类: 城市日记 |
窗前总有秋蝉在鸣唱,探出身去寻找,却看不见蝉在哪儿?
倒是很像这个季节的空气,总有桂花的香气在鼻端萦绕,但身边的桂树,分明已经是乌压压的墨绿一片,枝头再也不见或深或浅的黄色小花儿。
正准备出门,又听到知了叫得正欢,我站在那里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天都凉了,它还在叫呢”。
走过的一个老伯听到了,也听了一下笑道:在我们那里就把它叫做“蛮知了”呢。
老伯操东北口音,一望而知是随子女在这个城市落住的。
为什么叫“蛮知了”?我很好奇地问。
“因为它就像个蛮子一样,和我们这里的生活习性不同。知了本该夏天叫的,它偏偏要秋天叫呀,一直叫到天很凉了,还在叫……”老伯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显然压根没在意和他说话的人,也是一个“蛮子”。
这种“蛮知了”,在我们这里也称它为秋蝉,与夏蝉大不相同。它的声音中在草木凋零时响起,总有几分悲凄和无奈的意味——大概称寒蝉更为合适,柳永在《雨霖铃》中不无伤感地吟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大概就是这个季节吧。
又发现,阳台上的花盆里,忽然住进来一只蟋蟀。
心里很是讶异这小虫子的迁徙能力,然而想到无处不在的蟑螂,就又见怪不怪了。
阳台上一片静谧的植物生命之外,添了这么一口子喜动的小生物,真有些命定之外的惊喜,我不由得开始想办法怎么供养它。
那花盆本是废弃的,只有浅浅一层薄土,里面埋着死去的花草余下的根须。为了让蟋蟀感到安稳,我又去移了些带草植的沃土堆在上面,很快地,就看见它钻进一道缝隙,消失不见。以后每天晚上才出来,对着一堆草梗发呆,或长一声短一声的唧唧而鸣。
白天细看,有一个小小的洞口,塞满了蟋蟀咬下来的小粒土碴,当作门户。
这时候就想像它在洞下的巢穴里,到底是在劳作,还是在贪睡,梦里又都会有些啥。
还想起小时候每到夏末,祖母就会怂恿我和弟弟去抓蟋蟀来养。顺着叫声扒开草丛或翻开砖石,常常能扑到数只,放在瓦罐里,拿毛豆子来喂,很快就咬出一个大缺口来。
这种时候,祖母比我们还要兴奋,常常比划着教我们,肥滑发亮的是油葫芦,叫起来跟吹哨一样,小一点方脑壳的是棺材板,斗起来怂得很,容易给别的蟋蟀欺负。雌蟋蟀尾上三刺,不会出声,雄蟋蟀两刺,遇到同性就会龇出红色的大牙,跳上去分个高低上下,赢了以后就追着对方遍地跑,然后快乐地振翅欢鸣。
不过那时候我们还小,难能体会虫子世界里的残酷。有时候把几只蟋蟀关在一起,看到弱小的给强大的追着跑,哈哈大笑,第二天那只弱的被吃剩半只,也只是把尸体扔掉,因为反正再强大的蟋蟀也过不了冬。——现在回想起来,都记不起来它们那小小的生命,最后都是如何了结的,在逼仄的瓦罐里过着被残害的生活,曾否生出过绝望?
《诗经·七月》:“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每次读到这几句时,内心都会泛起一种温暖,既为先民对小虫子如此细微的观察慨叹,也为人与这些截然不同的生命,在深秋到来之际,不经意地走到了一起成为邻家而欢喜。
松尾芭蕉的徘句:“秋深了,邻家在做什么呢?”
夜里,轻轻地走到窗前,望向漆黑的树林。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但我知道这些秋虫儿精灵一般的存在。我循着它们的声音,向那些幼小的、即将逝去的生命送去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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