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近三个小时的路程是容易疲倦的，尤其是对开车的人。于是大家就扯些闲篇来解闷和活跃气氛，不知怎么聊起了小时候的事，引出了下面大雷讲的故事——

小时候，我们老家那儿，过生日有一些讲究。比如，小孩子是不过生日的，因为孩子年龄小，所谓的“无福消受”会折寿的；成年后可以过，但不会大操大办，就多炒两个菜呗；只有老年人才有“做寿”的资格，七碟八碗宴请亲友——重要的是，会有生日蛋糕。其实现在想来，那生日蛋糕并不好吃，是乡下人的手工制品，类似于发面糕，但那东西稀罕，大家就都觉得好吃。

我在乡下一直长到7岁，才去县城读小学。到城里之后，我发现同学们都过生日，都有生日蛋糕，而且他们的生日蛋糕是真正的松软香甜的蛋糕，上面铺着奶油。一个偶然机会我分得一小块，吃到嘴里，含了十分钟没舍得咽下去，那味道至今忘不了。

我也在城里见到了蛋糕店，店里各色蛋糕琳琅满目。我便对我爸旁敲侧击，暗示自己也该过生日，也该有个生日蛋糕，就算我年龄小，不配有大蛋糕，也该有个小蛋糕。

但我爸装傻，无论我怎么暗示，他都不给我买，一扛就是三年多。

在这三年里，我熟悉了蛋糕店里每个蛋糕的摆放位置。在那个玻璃柜的角落里，有个巴掌大的小蛋糕，它应该是全店里最便宜的生日蛋糕了，但它不大的奶油层上，却用果酱写着“生日快乐”四个红字，显示了它的与众不同，在字的上方，端端正正放着一朵红色奶油花，很是漂亮。

我每天上学从蛋糕店门前路过，天天去瞟一眼。那个小蛋糕常被人买走，店家立刻会做一个新的补上。我亲眼见到一个比我小得多的孩子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拿着小蛋糕开心地离去，心里想，那是我的蛋糕啊。

在我11岁那年生日，终于很严肃地跟我爸说了：“能不能给我买个生日蛋糕？”我爸还没说话呢，我赶紧补充道：“是个很小的蛋糕，不贵的。”

我爸同意了。

那天放学之后，我爸骑车接上我，直奔蛋糕店，花6块钱买下了那个小蛋糕。那是一个初夏的傍晚，小路两旁长满了白色的野花，车子经过惊起了花丛里的小鸟扑啦啦飞去，我开心地坐在我爸的自行车后座上，手捧着装在透明盒子里的小蛋糕，小心翼翼，虽然隔着盒子，我也能闻到奶油的香味。

回到家，奶奶和二奶奶正在院子里聊天。我捧着蛋糕给奶奶展示，奶奶看我开心，也十分高兴。

二奶奶眼睛不好，看什么都一团糊，就要我把蛋糕拿给她看看清楚。我献宝一样把蛋糕捧给她。她左手托住盒子，右手一不留神，“扑哧”手指正好戳在那朵奶油花上，“哎呀，这是什么呀？”她还没弄明白眼前这是什么东西，一忙乱又是一戳，连“生日快乐”也不见了。

我忙抢过我的蛋糕，盒子里已经一片狼藉。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我从没对人讲过。但那天的每一个细节，至今都如发生在眼前。

……

车里的其他三人，我和小白小林，都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听大雷讲完这个故事之后，车里一阵沉默。

沉默之后，开车的小白说：“不行，我太难过了，我要去给你买蛋糕。”

前面正好就下高速了，小白开车拐去商业区，找到一家西点铺，买了各色蛋糕一大袋子。

于是我们四人就在车里，把那一大袋子蛋糕当晚饭吃得干干净净。

回想起来，我是平生头一次拿蛋糕当饭吃。小林为了保持身材，多年来从不碰甜食，这回也吃撑了。大雷更是感动，一边说着“有友如此，夫复何求？”一边吃得直打嗝。

这时，嘴里塞满蛋糕的小白一拍脑袋，呜哩哇啦地大叫一声：“坏了！想起来了！我预定了我们晚上住的酒店的自助餐，而且钱已经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