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因工作去了城西高新开发区，傍晚回来时，同事的车捎了我一段，把我送到地铁一号线入口处，然后我只要坐上地铁，就可以直接回到家了。

我朝地铁入口处走时，听见一个颤微微声音叫：“妹妹，妹妹——”我循声望去，居然是在叫我！一个伛偻的灰白头发的老太太，拎着一个无纺布袋子，正吃力地扶着公交车站的栏杆，她说，“我腿脚不好，等会126路来时，你推我一把好不好？”我不假思索地说：“行啊！”马上就走到了公交站上。

话音刚落，126路来了。我扶了老太太准备上车，但126路仅仅开了后门，清空了所有的乘客后，司机冲我摆了摆手，把车开走了。

老太叹了口气，说：“现在的人啊，真是太坏了！”我没来得及回应她的感叹，就看一边的站牌，发现这里是126路的终点站，如果要乘车，应该到路对面的车站等。但老太却坚持要在此处等，她口气坚定地说：“站牌写错了，我天天都坐这趟车的，不会错！”

我对公交车路线还真不熟，看她可怜，便说：“那我再陪你等会儿，你别急。”等车的空儿，老太嘴里不闲着，絮絮叨叨。我知道了她家住在古城区的道前街西美巷，她今年73岁，家中有老伴。过了一会儿，又一辆126路到站，我跑去问这里能不能上车，司机说：“这里是终点站，要坐车请到路对面。”果然如此。

我便回来说：“司机说了，路对面才能上车呢，这边不拉客。我扶你过马路吧。”

老太太说：“你别听他的！这些司机坏透了，他们就是不想拉老人！”

这时一个姑娘停在三米远处，小声问：“你是她的家属吗？”我摇摇头。姑娘说：“哦，我经常在这儿见到她。”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老人精神有问题，小声说：“你还是报警吧，别被讹上啊。”我感激地对她笑笑，然后指了指公交站的一大串摄像头，意思是不用担心被讹。姑娘点点头，快步跑开了。

我能感觉出这老太太精神绝对是有问题，但我也不想当着她的面报警。便说：“你在这儿坐着，我给公交公司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然后去旁边拨110把事情说了，接警中心说：“那请您等一下，我们派警。”

可能不是什么紧急恶性事件，所以警车半个小时以后才来。开车的中年警察下车，看到了老太太，一脸的生无可恋，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这回干嘛来了？找女儿吗？还是吃面来了？”老太太声音虽然颤微微，但显然不焦虑了：“面还没吃呢，要不我先去吃一碗吧。”

“吃什么吃啊？”警察差点就跺脚了，“快把你那牌子拿出来，我给你老头打电话！”这时周围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听了他俩的对话，都憋着笑。老太勃然大怒：“看什么热闹？没一个好下场！关你们屁事！”

警察忙道：“怎么骂上人了？就你这臭脾气，难怪你老头不爱陪你出来！”

老太太：“他爱来不来！南方人都是花花肠子，我北方人，实诚，一辈子尽被他坑！”

警察从老太包里翻出一个小牌牌，上面写着家庭地址和联系方式，警察拿出手机，嘴里念叨：“这可好，这号码我打过好几次了。”警察对着电话说了一通后，极其糟心地叹了一口长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冲老太做了个“请”的姿势，又客气又无奈地说：“您请吧，这车免费的。”

我突然心里一动，想起道前街一直往东离我家也不远。便问警察：“哎，我家离道前街也不远，能捎我一段路么？我没坐过警车，也想过过瘾呢。”

警察乐了：“那必须的呀，这叫什么来着？”一直等我坐上车，他才想到下面的词：“好人有好报嘛。”我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浪费你们的警力。我不知道她什么情况，否则我就打车送她回家了，反正我也顺路，也省你们跑一趟。”警察说：“你不用不好意思。这事儿我们见得太多了。你明知道她什么情况，但你还是得来，万一就真出事儿了呢，我们也不敢侥幸。”

这时老太太道：“你把空调开大些，热死了！”警察说：“现在嫌热了？刚才你在马路边怎么不嫌热？”老太太：“在路边嘛，热就热了，也没办法。这会儿不是到车里了么，能舒服还是舒服点儿。”警察苦笑道：“你这会儿倒不糊涂了。”

警察一路跟我吐槽：“这老太太脾气坏，在外边算好的，见了她老头就破口大骂，”然后他大声劝后座的老太太：“等会儿见了你老头儿，和和气气跟他回家啊，别张嘴爷娘啊祖宗的骂，你这么骂，人家当然不爱陪你出来玩，对不对？”老太太道：“他活该！我要是身体好有力气，我还抽他呢！”

“瞧瞧这臭脾气！”警察无奈地跟我继续吐槽，“家里人都不待见她。她有个女儿就住在刚才车站旁的小区里，有一回她老头不在家，让她女儿来接，等了一个钟头，女儿才来，来了之后虎着脸拉了老太就走，连句谢谢都没有，我也算是真服了。”

然后就是长长的沉默。警车把老太太送到了巷口，我们看她跟老头走了才离开。又把我送到了家。我下车时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警车没亮警灯，不远处高楼林立，已是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