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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你做些什么?

(2016-11-07 12:46:41)
标签:

失眠症

记承天寺夜游

两江汇

百年孤独

色彩斑斓的舞台剧

分类: 城市日记

这是某天的下午茶时间,听几个同事在聊的话题。

一个还没结婚的女孩说:自己一个人住,有一次睡不着,我就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一件一件穿了一遍,从夏天到冬天,那时候是夏天啊,在没有空调只开着电风扇的房间里,穿着毛衣和呢子外套,我特么还穿上厚袜子和靴子,最后,我穿着厚衣服倒在床上睡着了,然后第二天,发烧呕吐,大概是中暑了吧……

另一位孩子已经上中学的女士回忆:单身时,有一回实在睡不着,就把冰箱里的肉都拿出来剁成肉酱,准备明天包馄钝。现在想想都觉得瘆得慌,你想,大半夜,一女子穿一身粉色睡衣,拿着刀在那里剁肉!室友还以为我在梦游,她听说梦游的人是不能随便叫醒的,硬是没敢叫我,听了大半夜的剁肉声。第二天她故作镇静问我昨晚的事,我说我不是梦游,是实在睡不着才这样子,然后室友就把这件事骂了我一个多月。

我端着咖啡站在一边听,本想喝完咖啡就走人的,听着也忍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还心生羡慕,为什么自己就从来没有她们这样的想象力和创举呢?

我的睡眠情况总体而言还很不错,偶有失眠,也早已从最初的辗转反侧,到一只一只数羊,到熏香按揉神门穴,再到搓捻脚心某个穴位,进化为慢慢认识到,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慌张的,该来的自然在来的路上。于是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中放下读了一半的书,起身到厨房烧一杯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一会,找出一张买了许久没时间看的影碟,开始看。又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只是在阳台上闲望,不得不承认,夜晚的事物比白天更耐看,窗外是同样的树林、天空、远山一角和路灯,但是夜晚让它们跟你更接近;寂静中,廊灯一小盏柔柔的不刺眼,墙角的龟背竹依旧保持白天的姿势,绿萝的墨色叶子从酒柜上垂下,油亮而纹丝不动,它们和我一样,都没有酣睡时的慵懒模样……

多年前去重庆,被安排住的是嘉陵江和长江交界处的一个酒店,那里地势很高,一进房门,简直是狂喜,落地窗,一窗江景,大小船只,三三两两,穿梭不息,江水浩渺,“两江汇”的风景豁然眼前,真是一次美好的遭遇。晚上哪儿都不想去了,买点小吃,泡了坝坝茶,坐在窗前欣赏江上夜景,居然一夜无眠……那些时候,是不要回家的,也是不要睡觉的,早晨看着太阳缓缓在江面上升起,精神抖擞地出门,又是新的一天。

当然,更加优雅的是这样的失眠。“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苏轼《记承天寺夜游》)

苏东坡先生失眠了,失眠的原因是月光太美,按照现在的话说,当你失眠的时候,你手机里有二十四小时都可以打扰的人吗?苏先生说:我有。一个人失眠是寂寞,两个人失眠是情趣,于是苏先生和好朋友张先生一起在庭院散步赏月。白日所见常景,到了夜晚竟然品出了别样的滋味。苏先生回到房中挥笔写下当晚日记,遂成千古名篇。——话说回来,苏先生这样的人,干什么事会不优雅呢?

《百年孤独》中,俏姑娘丽贝卡来到马孔多村时,带着一个小行李箱,一把绘有彩色花朵的小摇椅和一个帆布口袋,还有一种疫病:失眠症。失眠症果然随着布恩迪亚家出品的糖果小动物传染开来。起初人们为不用睡觉而欣喜,因为清醒的夜晚可以做很多活,然而当无数个白昼一样的夜晚过去,人们开始怀念睡眠时,失眠症已经恶化成失忆症。这样,张皇失措的马孔多不得不变成标签的马孔多,譬如奶牛脖子必须挂上纸条:这是奶牛,每天早晨都应挤奶,牛奶应煮沸后和咖啡混合,可得牛奶咖啡。——想一想,挂满标签的世界多么混乱,女人去摘栗子,先要区分开玫瑰丛和棕榈林,家庭举办一个庆祝舞会,先要给每一个姑娘标出名字,丽贝卡,还是阿玛兰达……如果失忆继续,对着奶牛细看标签,突然不知道牛奶是什么时,马孔多的人们将从哪里挤出奶水?

哈哈,实在钦佩马尔克斯,令人烦恼的失眠,到他手下就成了色彩斑斓的舞台剧;而我开头提到的那两个同事,虽然不写作,其天赋的某一点上,跟魔幻大师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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