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是做律师的，专打民事官司。有次他遇到一个女当事人，四十出头，精明厉害，却被人骗去千万身家。律师对我说，“骗她的那男人三十多岁，相貌堂堂，谈吐风雅幽默，殷勤体贴，周到能干，从未让女大款有过一丝不快。他提出替她打理业务分忧解愁，她自然满心欢喜，谁知是个骗子！”

又前几天报纸的社会新闻版说，有一男一女婚外情，火花四溅无法自拔，遂双双借口出差前往外地厮混；回来当天还意犹未尽，又去宾馆谱写浓情续集，对家人则谎称改搭下一趟航班返家；一切看似都编得天衣无缝；直到第二天大早，新闻中说，他们谎称搭乘的那趟航班坠机大海，无人生还。

呵呵。

稍稍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在今天我们的周围，少有纯粹的喜剧或者悲剧，悲欢离合，一切仿佛都带有某种荒诞成分——假面流行，谎言流行，重重复重重，迷雾又几重？有人叹气：骗子太多，傻瓜明显地不够用了。

于是，就有很多很多的文章，表情都相当睿智的，告诉我们一些华丽的人生“寓言”。——比如，如何控制生活，不温不火；如何游戏人间，进退自如；如何小心翼翼地封存自己的感情，却让别人飞蛾扑火；如何伤尽别人的心，自己却能全身而退——总之，如何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把好处都搂进自己怀里，屎盆子都扣到别人头上去。

是，拜工作所赐，经常“被迫”拜读这样的文字，忍不住就有“较劲”的冲动——这些谎言背后隐藏的，其实是巨大的恐惧吧？恐惧鸡飞蛋打，恐惧人财两失，恐惧伤害，恐惧生活；似乎只要你不投入不认真，就能毫发无损，安好终生。可是且慢，怎么不反过来想一想呢——穿上铠甲能够隔绝伤害，但也无法再体会自然的冷暖变化阴晴圆缺；常在河边走从来不湿鞋似乎是绝世轻功，可也失去了水中漫步浪花四溅的乐趣；现代社会有越来越多的生存尺度和游戏规则，它们丰富了人性，也带来了人性更多的迷失。

悖论啊。

举凡俗人，遇事都会动心，会认真，上当吃亏也许是寻常事，只要不是血本无归，下一次基本上还是重蹈覆辙；碰到那些声色不动笑看风云的江湖老手，与其说心中有羡慕，莫如说是更多地萌发阿 Q式的揣测：他们在若干若干年以前，一定也曾经是大把挥洒意气的性情中人，因为经历多了、经历透了，才修炼了今天的淡定和从容吧？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呢，还有一点资本一点优势呢，所以还敢投入，也输得起吧？

敢，是要有本钱的，是要有底气的，也是要有梦想的。

这么说，并不是就想做贱骨头，就想做失意的人，或者是无事玩一把火；只是，不要惧怕认真投入带来的伤害——任何一种经历都是减法，也是加法，穿越其中，来来往往，生命不得圆满，也不会在一夕之间崩盘；这是一种残忍，又何尝不是一种欢欣？

不信？看看周围就会发现，能始终生动快乐的人，都是痛快淋漓真实地生活的人；而那些带着面具穿着铠甲貌似正经正常的人，厚重外套下的那颗心，一半掩灰，另一半，也许已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