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国人波兹曼先生名著《童年的消逝》认为,在纸质书独占阅读领域的时候,人类有成年与童年之分。成年是有阅读能力的人,童年的生理年龄在七至十七岁之间,是没有完整阅读能力的人。
在中世纪之前,社会处于“全民文盲”状态,所以没有童年的概念。直到十五世纪古登堡发明活字印刷机,在不到五十年的时间里,欧洲一百多个城市拥有了印刷机,印出八百多万册书;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欧洲已经迅速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的男性都识字。于是,阅读有了新的意义。一般说来,成年人的阅读是开放的;未成年人需要通过识字与阅读的学习,成长为一个成年人。就这样,阅读将文化意义上的成年与未成年划分开来,童年的概念也产生了。
当然,童年走向成年的过程,不仅在识字上。首先要对未成年人进行名誉感教育,让他们逐渐知道社会的复杂性;还要对他们进行羞耻心的教育,让他们学会对原始冲动的控制;然后才让他们知道更多与性相关的秘密。童年存在的重要基础,是对成年的神秘感与敬畏感,正如成年人的另一个定义写道:所谓成年,就是生活中的一切谜(尤其是性)都已经解开了。如果童年就与成年一样没有秘密,或自发地、不分先后地、随意地解开这些谜,在生物学和文化学的意义上都是危险的,同时必将埋葬人类的童年。
但十九世纪中叶,随着人类第一封电报的发出,电子媒体诞生了。接下来是摄影术、电影和电视等兴起,它宣告“纸制书”一统天下的结束。尤其是电视,它首先使识字不再是阅读屏障,接着电视毫无顾忌地揭开成人的文化秘密。正如波兹曼说到美国的情况:“它使美国人长期处在性亢奋的状态,并且强调性满足上的平等主义。”就这样,电视摧毁了美国人的童年。
波兹曼上述观点,产生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时他已经知道电脑的产生,不过他一定没有想到,电脑后来的飞速发展,会如此不可思议地颠覆他的结论。
我们不无调侃地说,电脑产生以后,人类的童年非但没有消逝,还发生了对成年的逆袭。首先是我们对孩子阅读的限定,更加形同虚设。电影可以分级,电视可以颁布限娱令,可是电脑呢?互联网呢?可移动的光盘、优盘、硬盘呢?想起来真让人悲观至极。再加上技术上、精力上、操作能力上、知识结构上……孩子们的能力,都大大超过他们的父辈,甚至反过来帮助父辈实现网络生存。这不是逆袭,还是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成年人那点儿秘密早已经暴露无遗,孩子们甚至比成年人知道得更多,更加花样翻新。于是,在这一层意义上,童年生理上的劣势变成了优势。
进一步,面对网络生存,童年的原始冲动,以及对社会复杂性缺乏认识,尚未建立荣誉感、羞耻感等问题,似乎也没有带来全盘崩溃的结果。一代代新人还是比较正常地步入社会,完成从童年到成年的蜕变。毕竟网络社会不同于原始社会,人类的传统还在,真善美还在,文明基础还在。只是在网络世界中,它们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在一起,需要成年人帮助孩子们加以甄别。
面对此情此景,我们该做些什么?可能不是封堵、专制、悲观,不是用过去的社会环境,简单地评判今天的文化变迁。记得在一部电视剧中,老人看着孙子把电脑玩得花样翻新,禁不住感叹:“你这么小,就把电脑玩得这么好,将来一定比你爸有出息。”(深圳商报2013年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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